苏伯钧的心脏猛地一跳。
王有财在省府的关系，他早有耳闻。
这个筹码，分量十足！
他面上依旧保持着挣扎和犹豫，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仿佛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
终于，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重重叹了口气：“唉！王区长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又关乎数万百姓生计，我苏伯钧若是再推脱，倒显得不近人情了！也罢！我试着再去恳求那位一次！但丑话说在前头。”
苏伯钧的神情变得异常严肃：“第一，成与不成，我不敢打包票！全看机缘！第二，无论成否，此事必须烂在你我肚子里！若有半点风声走漏，伤了那位高人，或是给我苏家引来灾祸。王区长，到时莫怪苏某翻脸无情！”他最后一句话，带上了一丝凌厉。
王有财心中大喜，脸上却一片郑重，甚至站起身对着苏伯钧深深一揖：“伯钧兄高义！王某在此替张家洼的父老乡亲先行谢过！伯钧兄放心！此事若泄，王某提头来见！一切，静候伯钧兄佳音！”他知道，苏伯钧松口了！
这水井，有门了！
送走心满意足的王有财，苏伯钧回到书房，脸上的凝重和为难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深沉的算计。
他走到窗边，看着后院庭院里，林砚正踮着脚，试图将一朵紫色的小野花插在妹妹林玥的小揪揪上，两个小小的身影在夕阳下拉得很长。
“厚报？仕途？”苏伯钧喃喃自语，嘴角勾起一抹复杂的弧度。
他需要的，可不是这些浮财和虚名。
他拿起桌上的烟袋锅，慢慢装上烟丝，眼神变得深邃。
王有财这条线，和他掌握的资源，尤其是其承诺的在省府的关系，倒是可以好好利用起来。
他划燃火柴，点燃烟袋锅，深吸一口，辛辣的烟气在肺里转了一圈，缓缓吐出。
烟雾缭绕中，他仿佛看到一张无形的网，正以苏府为中心，在晋城这方旱灾肆虐的土地上，悄然铺开。
而那个在庭院里摆弄野花的小小身影，正是这张网的核心。
夜色渐深，苏府后宅那间只点着两盏清油灯的书房里，气氛凝重而微妙。
苏鸿儒老爷子端坐主位，闭目养神，手中两颗温润的玉胆缓缓转动。
大舅苏伯钧、二舅苏承业、三舅苏承勇分坐两侧，苏婉贞也安静地坐在下首。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六岁的林砚也被特允坐在母亲身边的一张小绣墩上，小身板挺得笔直，乌溜溜的大眼睛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清亮。
“……王有财此人，背景不浅，在省府的关系盘根错节。他今日能私下找我，开出这般条件，说明他根本不信什么‘运气’之说，认定了我们苏家背后有高人。”苏伯钧将傍晚与王有财密谈的内容详细复述了一遍，包括对方承诺的厚报和仕途助力，最后沉声道，“他只要张家洼一口能解燃眉之急的井，不要方法，不要秘密，只要结果。而且保证守口如瓶。爹，您看这事，我们接还是不接？”
书房里陷入短暂的沉默。
油灯灯芯偶尔爆出一两点细微的噼啪声。
苏承业拨弄着袖口里藏着的两颗翡翠健身球，精明的眼睛闪烁着算计的光芒：“大哥，王有财开出的价码，倒是实在。省府的关系，对我们苏家，尤其对大哥你，确实有用。而且，他只是要一口井，不追究根底，这条件，不算苛刻。”商人的本质让他倾向于交易。
苏承勇则皱着浓眉，有些烦躁地挠了挠头：“接？怎么接？真让砚哥儿去张家洼转一圈，指个地方就出水？一次是运气，两次也是运气？这‘运气’也太好使了吧？万一传出去…”他主要是担心外甥暴露。
苏婉贞轻轻握着儿子的手，没有说话，但眉宇间带着一丝忧虑。
这时，一直闭目的苏鸿儒缓缓睁开了眼睛，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最后落在了安静坐着的林砚身上，温声问道：“砚儿，此事，你怎么看？”老爷子竟直接询问一个六岁孩童的意见！
苏伯钧、苏承业、苏承勇三兄弟都是一愣，目光齐刷刷聚焦在林砚身上。
苏婉贞则下意识地握紧了儿子的手。
林砚感受到众人的目光，并没有丝毫慌乱。
他仰起小脸，看了看外公，又看了看舅舅们，最后目光落在母亲担忧的脸上，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
他晃了晃悬空的小短腿，用清脆稚嫩的童音，带着点孩童特有的天真口吻说道：
“外公，娘，舅舅，我觉得他想要水井，给他一口就是了呀。”他说的轻描淡写。
苏承勇差点一口气没上来：“砚哥儿！这水井是说有就有的吗？”
林砚却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小脸上带着点“我发现了好东西”的兴奋：“不过，想我们帮他找水井，我们也得让他帮我们找点东西才行！这样才公平！”
“哦？”苏鸿儒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的笑意，捻着胡须，“那砚儿想让王区长帮你找什么东西呢？”
林砚立刻来了精神，从绣墩上溜下来，蹬蹬蹬跑到外公面前，伸出两根肉乎乎的手指头，掰着指头数道：
“第一样东西！三舅警局旁边有个荒废的大院子！”他用手比划着，形容着那个废弃已久的盐商宅邸的荒园，“那个地方好大，空着好浪费呀！他是区长，他肯定能把它给我们！”。
苏承勇又是一愣：“警局旁边那个荒宅？你要那破地方干嘛？里面全是杂草野猫，阴森森的！”
林砚眨巴着大眼睛，理由充分：“大呀！可以跑着玩！”他努力寻找着合理的孩童理由。
苏鸿儒不动声色：“那第二样呢？”
林砚掰下第二根手指，声音更响亮了些：“第二样！我要他帮忙，弄一个能开一个很大很大的‘强身健体学堂’的许可！”他努力模仿着大人说话的样子，“要官家盖红印印的那种！名字我都想好啦，就叫‘晋城尚武体育传习所’！”
这下连苏伯钧都惊讶了：“体育传习所？砚哥儿，你要办学堂？”他完全跟不上小外甥的思路了。
“对呀！”林砚用力点头，小脸上一派认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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