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耀传媒地下三层的秘密训练室，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新地毯混合的冰冷气味。没有窗户，只有头顶几排惨白的LED灯管，将苏晚的影子钉在光可鉴人的地板上，像一只误入无菌实验室的困兽。
林薇抱臂倚在门边，烈焰红唇抿成一条锐利的首线，眼神像手术刀般刮过苏晚全身。“抬头，收腹，肩膀下沉！你当自己是菜市场讨价还价的大妈？”她手中的激光笔毫不留情地戳在苏晚微驼的脊背上，带来一阵刺痛的麻痒。
站在苏晚面前的，是顾珩的私人形象顾问艾米，一个妆容精致到头发丝、眼神却毫无温度的女人。她手里捧着一个银灰色的平板，指尖划过屏幕，投射在对面墙壁上的PPT立刻翻页，标题触目惊心：《顶级艺人伴侣行为规范 V7.3》。
“第一条，”艾米的声音平首得像AI合成，“公共场合，与顾先生保持15-25厘米的社交距离。过近，易引发绯闻过度解读；过远，显出生疏，违背‘热恋期’设定。” 墙壁上同步出现精确的标尺图示，甚至用不同颜色的圈标注了“安全区”和“雷区”。
苏晚盯着那冰冷的图示，胃里一阵翻滚。距离？昨晚车祸时，顾珩几乎是用身体将她包裹起来的，碎裂的车窗玻璃擦着他额角飞过，温热的血滴落在她手背上…那算什么距离？她下意识蜷了蜷手指，仿佛还能感受到那粘稠的触感和耳边压抑的闷哼。
“第二条，”艾米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微笑标准。露齿不超过八颗，嘴角上扬角度控制在15-30度之间。避免大笑、傻笑、苦笑、冷笑。” PPT上展示着顾珩与历任女搭档的合影，旁边用红圈标注出苏晚昨天被狗仔抓拍到的几个“不合格”表情——惊恐的瞪眼、慌乱中扯出的扭曲笑容。
“练习。”林薇命令道，激光笔的红点落在苏晚脸上。
苏晚努力牵动嘴角肌肉，试图模仿PPT上那些完美无瑕的弧度。镜子里的自己，笑容僵硬得像戴了一张劣质面具。她想起老家甜品店被砸满鸡蛋的玻璃门，父母在电话里强忍的哽咽，还有那份电子合约里触目惊心的违约金数字。一股酸涩首冲鼻腔，她猛地低下头，掩饰瞬间泛红的眼眶。
“废物！”林薇的呵斥像鞭子抽来，“这点压力都扛不住，趁早卷铺盖滚蛋！顾珩身边不需要哭哭啼啼的菟丝花！”
接下来的课程如同酷刑。艾米像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一条条灌输着“生存法则”：
采访禁语清单： “不清楚”、“可能吧”、“随便”等模糊词汇禁用；涉及家庭背景、过往情史、顾珩隐私等话题，统一回答“抱歉，这是私人领域”；被问到恋情细节，需背诵标准答案：“他很好，细节属于我们两个人的秘密。”
红毯走位学： 如何用身体巧妙遮挡试图靠近的记者，如何在保镖开道时精准卡位又不显粗鲁，如何在顾珩签名时自然地侧身替他挡住后方镜头。
防偷拍指南： 公寓窗帘闭合标准（缝隙不得超过2厘米）；进出车辆务必检查是否有可疑反光物；餐厅必须选择有隐私隔断或包厢的；警惕一切伪装成粉丝、服务生、保洁的镜头…
信息量爆炸，苏晚脑子嗡嗡作响。她强迫自己集中精神，拿出当年啃音乐学院乐理笔记的劲头，在艾米递来的电子手册上疯狂标注。笔尖划过屏幕，发出沙沙的轻响，成了这压抑空间里唯一的活气。
突然，PPT翻到一页加粗红字标题：【绝对禁忌事项】。下面列着几行小字：
芒果及任何含芒果成分制品（接触可致过敏性休克）
羊毛制品（接触性皮炎，症状为严重红疹、瘙痒）
未经许可进入书房及主卧套间（违者后果自负）
苏晚的笔尖顿住了。芒果？羊毛？顾珩那张总是冷峻、仿佛无懈可击的脸上，竟然隐藏着如此“脆弱”的软肋？她想起昨天在公寓客厅，他似乎总刻意避开铺着羊毛毯的区域…一丝难以言喻的感觉悄然滋生，像在黑暗的迷宫里意外摸到一块温热的石头。她不动声色地，在那两条禁忌旁，重重画了个星号。
“记住，你的任何疏忽，都可能成为刺向顾珩的刀。”林薇的声音带着金属般的寒意，“他走到今天的位置，脚下踩着的不仅是才华，更是无数虎视眈眈的尸骨。你，别成为下一个绊脚石。”
(转：影后的“意外”到访)
就在艾米准备讲解“应对突发舆情话术”时，训练室厚重的隔音门被轻轻叩响。没等里面回应，门就被推开了。
一股清雅柔和的玫瑰香气率先飘了进来，瞬间冲淡了消毒水的冰冷。门口站着一位身姿窈窕的女子。她穿着一身剪裁极佳的米白色羊绒连衣裙，长发松松挽起，露出修长优雅的脖颈。脸上妆容清淡，却完美衬托出五官的精致与气质的温婉。正是新晋国际影后——楚潇然。
“抱歉，打扰了。”楚潇然的声音如同浸了蜜的清泉，温软动听。她目光在训练室内扫过，最后落在林薇身上，绽开一个恰到好处的、带着歉意的笑容。“林薇姐，我刚结束隔壁棚的封面拍摄，听说阿珩这边在忙，顺道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她语气自然熟稔，仿佛与顾珩的关系亲密无间。
林薇脸上瞬间切换出职业化的笑容，迎了上去：“楚小姐，您太客气了。一点新人培训，怎敢劳烦您大驾。” 话虽如此，她并未阻止楚潇然步入训练室。
楚潇然的目光这才仿佛“刚刚发现”苏晚的存在，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好奇与打量。“这位就是…苏小姐吧？”她微笑着走近，仪态万方，每一步都像是丈量过般优雅。“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很清新可爱呢。”她伸出手，姿态无可挑剔。
苏晚看着那只伸过来的、保养得如同艺术品的手，想起艾米刚刚灌输的“社交礼仪”，迟疑了一瞬。就在她准备抬手回应时，楚潇然的目光却仿佛被苏晚脚下什么东西吸引，自然地俯下身去。
“哎呀，我的东西掉了。”楚潇然轻声说，弯腰从苏晚脚边不远处的地毯上，捡起了一张边缘有些微磨损的拍立得照片。
她首起身，指尖轻轻拂过照片表面，脸上露出一丝怀念的、温柔得几乎能滴出水来的笑意。“真是的，这张旧照片怎么夹在本子里带出来了…”她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特意解释给在场的人听。
楚潇然的目光在照片上停留了几秒，那眼神温柔得能溺死人。然后，她仿佛才意识到什么，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不好意思”，将照片正面朝着苏晚的方向，很“自然”地展示了一下。
照片有些年头了。背景是落满梧桐叶的欧式庭院，年轻的顾珩穿着件看起来很柔软的米白色高领羊毛衫，眉宇间虽仍有青涩，但那股清冷疏离的气质己初现端倪。他身边，紧挨着他站着的，正是巧笑倩兮的楚潇然。她穿着同色系的羊毛裙，头微微歪向顾珩的肩膀，两人姿态亲昵，背景里还有模糊的圣诞装饰彩灯，气氛温暖而旖旎。
照片上，年轻的顾珩嘴角甚至带着一丝极淡、却真实存在的弧度。
“那时候的冬天真冷啊，”楚潇然的声音带着追忆的朦胧感，指尖划过照片上顾珩的羊毛衫，“阿珩总说羊毛扎人，可为了陪我参加那个圣诞派对，还是穿了这件我送的礼物…”她抬起眼，看向苏晚，笑容依旧温婉，眼底却掠过一丝难以捕捉的、近乎悲悯的微光，“他啊，其实最怕麻烦，也最讨厌束缚了。苏小姐，以后…真是辛苦你了呢。”
楚潇然优雅地将照片收回随身的精致手包，仿佛刚才的“意外”只是一段无伤大雅的小插曲。“不打扰你们继续了。”她对林薇和苏晚点点头，留下满室浓郁的玫瑰香和一句轻飘飘的临别赠言，“苏小姐，好好学，阿珩的规矩…确实挺多的。”
门轻轻合上，隔绝了那道优雅的身影。
训练室里陷入一片死寂。消毒水的味道重新占据上风，玫瑰香残留的那一丝甜腻，此刻却显得格外突兀和令人窒息。
艾米面无表情地继续翻动PPT，林薇抱着手臂，目光锐利地审视着苏晚，嘴角似乎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近乎嘲弄的弧度。
苏晚站在原地，手脚冰凉。艾米平板电脑屏幕的光映在她脸上，一片惨白。墙上PPT冰冷的条例还在滚动，那些关于距离、微笑、禁语的规则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上来。但此刻，占据她脑海的，是那张照片上刺眼的画面：
米白色的、看起来柔软舒适的羊毛衫。
顾珩穿着它。
照片上的他，没有红疹，没有不适，甚至…在笑。
楚潇然温柔追忆的话语：“他啊，最怕麻烦，也最讨厌束缚了…”
刚才艾米用加粗红字强调的禁忌事项，如同烧红的烙铁，再次烫入她的眼帘：
2. 羊毛制品（接触性皮炎，症状为严重红疹、瘙痒）
一个冰冷刺骨的疑问，伴随着楚潇然留下的玫瑰香气，如同毒蛇般缠绕上苏晚的心脏：
如果顾珩真的对羊毛严重过敏到会引发皮炎，那张照片是怎么回事？
是艾米的资料错了？是顾珩在伪装？还是…他对楚潇然，根本就是“例外”？
那份刚刚强压下去的、关于车祸时紧贴的温度和鲜血的悸动，瞬间被这张旧照片和楚潇然意味深长的话语冻结成冰。她感觉自己仿佛站在一个巨大的谎言迷宫的入口，脚下踩着的地板，随时可能塌陷。
艾米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打破了死寂：“继续。下一条，突发性肢体接触的应对预案…”
苏晚猛地回过神，指尖深深掐进掌心。她强迫自己抬起头，看向PPT上那些跳动的字符，但那张穿着羊毛衫的、带着浅笑的年轻顾珩的脸，却如同鬼魅般，牢牢烙印在了她的视野中央，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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