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府正厅,华灯初上,丝竹管弦之声暂歇,
空气中浓郁的肉香与糖画的甜蜜气息交织缠绕,
酝酿着一种饱足而欢欣的氛围。
太后捻着那块“福记猪”糖画,笑容慈和;
皇后优雅地品着香茗,眼中是对李招娣毫不掩饰的赞赏;
福全垂首坐在下首,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着衣角,
心绪如潮水般翻涌,那一声压抑的哽咽仿佛还在喉间滚动。
就在这暖意融融的时刻,殿外忽然传来内侍清亮悠长的通传:
“皇上驾到——!”
厅内众人皆是一惊,随即慌忙起身。
珠帘晃动,身着黑色常服的皇帝临安,
带着一身清冽的夜风与淡淡的龙涎香气,步履沉稳地走了进来。
他目光扫过满堂灯火,掠过太后皇后含笑的脸庞,
最终落在主位旁、脸上带着一丝讶异却并无慌乱、
只盈盈下拜的林宝身上。
“儿臣(臣妾)参见父皇(陛下)!”
“老奴(奴婢)叩见皇上!”
“都平身吧。”
皇帝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松,
他走到太后身旁落座,
目光落在条案上那盘晶莹剔透的糖画和旁边尚有余温的菜肴上,
眉梢微挑,
“朕在宫中便闻到一股奇香,霸道得很,又勾人得很。
高升说是宝儿你这公主府飘出来的?
看来,朕是赶上了什么好东西?”
林宝起身,笑容明媚,带着几分献宝的狡黠:
“父皇圣明,您来得正是时候。
咱们农庄的第一批‘无骚猪’,今日刚出栏。
第一刀肉,儿臣特意命人烹了,正与皇祖母、母后品尝呢。
父皇快尝尝。”
立刻有宫人奉上热腾腾的净手帕,又飞快地布上新的碗筷。
夏荷亲自端上一个描金白瓷盖碗,揭开盖子。
正是福全亲自片下的那第一刀后臀尖肉,
被林宝精心烹制成了薄如蝉翼、晶莹剔透的蒜泥白肉。
旁边一小碟蘸料,
是林宝用新榨的芝麻香油、蒜泥、酱油和一点点提鲜的糖醋料汁。
皇帝的目光落在那盘肉上。
只见肉片薄可透光,肥瘦纹理如同上好的云石,
脂白如玉,肉白似雪,在灯光下泛着的光泽。
没有一丝预想中的腥膻气,只有纯粹的、温润的肉香,
混合着蒜香和芝麻油的醇厚气息。
他拿起玉箸,夹起一片,蘸了点料汁,送入口中。
极致的嫩滑。
丰腴的油脂在舌尖温柔地化开,带着清甜的肉香,
毫无滞涩之感。
瘦肉的纤维感被处理得恰到好处,
软嫩弹牙,与蒜泥的辛香、酱油的咸鲜、芝麻油的醇厚完美融合。
一股纯粹的、属于顶级食材的满足感,
如同暖流般在口腔蔓延。
“唔!”
皇帝素来沉稳的眼中,也忍不住迸发出一抹惊艳的光彩,
他细细咀嚼,喉结滚动,将那片肉咽下,才缓缓道:
“好肉!果然毫无腥臊。
肥而不腻,瘦而不柴,鲜香满口。
这便是……农庄养出的‘无骚猪’?”
“正是!”
林宝眼中闪烁着自豪的光芒,
“全赖福总监那手‘绝活’,
还有农庄上下恪守殿下定下的‘铁律’,
才养出这般好肉!”
皇帝的目光投向坐在角落、依旧垂首拘谨的福全,
眼中带着一丝审视与探究:
“福全……朕记得你。当年在净身房,手艺便是数一数二。
未曾想,这伺候猪的手艺,竟也如此……登峰造极。”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奇异的玩味,
“只是这名字……‘无骚猪’?未免太过首白粗鄙了些。”
太后闻言,放下筷子,笑着接口道:
“安儿说的是。这肉是好肉,可名字嘛……
话糙理不糙,听着是解气。
但若真要大肆推广贩卖,尤其是卖给那些世家贵族、讲究体面的主顾,
这名字……恐怕会让人望而却步,卖不上价,
反倒误了宝儿赚金银补贴农庄和学堂的打算。”
皇后也点头赞同:“母后所言甚是。好物当配雅名,方显其珍贵。”
林宝眼睛一亮,顺势望向皇帝:
“父皇英明,皇祖母和母后说得对。
这名字是儿臣图省事随口起的,确实配不上这好肉。
不如……请父皇赐个响亮又贴切的好名字?
也好让咱们这肉,名正言顺地卖遍京城,卖遍大临!”
皇帝看着林宝那亮晶晶、充满期待的眼神,
又看看盘中那堪称完美的肉片,
再想到农庄带来的种种惊喜和那安置伤残老卒的良策,心中颇为受用。
他略一沉吟,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目光扫过厅堂,
最终定格在那些晶莹的糖画上,缓缓开口:
“此肉,无腥无臊,品质绝佳,前所未有。
福全公公之技,巧夺天工;农庄上下之功,可载史册。
此乃……独步天下,举世无双之猪。
不若,便叫——‘无双猪’!”
“‘无双猪’?”林宝喃喃重复,眼中光芒大盛。
好名字。
既点明了此肉的独一无二,又暗含了对福全和农庄众人的褒奖,
大气磅礴,朗朗上口。
比她那“无骚猪”高了不知多少境界。
“谢父皇赐名!‘无双猪’!好!太好了!”
林宝欣喜拜谢。
太后和皇后也含笑点头:
“无双猪……贴切,大气。”
皇帝龙颜大悦,显然对这名字也很满意。
他端起茶盏,目光掠过厅内侍立的春杏、夏荷,
又扫过角落的福全,最后落在林宝身上,带着一丝了然的笑意:
“宝儿啊宝儿,你这算盘是越打越精了。
赐了名还不算,朕看你这小眼神滴溜溜地转,
是不是还想让朕再出点血?
这公主府的宴席,果然不是白吃的。”
林宝被点破心思,也不扭捏,反而笑得更甜,起身走到厅中,对着皇帝郑重一礼:
“父皇圣明烛照。儿臣这点小心思,果然瞒不过您。
‘无双猪’之名,父皇金口玉言,己是无上荣光。
只是……”
她话锋一转,目光恳切地扫过福全,
仿佛透过他,看到了农庄那些穿着靛蓝工服的身影,
看到了慧心阁、百草堂、五味轩里那些努力的身影。
“只是,‘无双猪’再好,亦是出自农庄员工之手。
福总监、王嬷嬷、李公公、周老兵……
还有那些在田间地头、猪舍灶台挥洒汗水的公公、嬷嬷、老兵们,
以及学堂里那些勤学苦练的女学生们……他们,才是这‘无双’之名的根基!”
林宝的声音清亮而诚挚,带着一种打动人心的力量:
“他们大多身世飘零,或被深宫遗忘,或被战场遗弃,
或生来便背负着‘招娣’、‘大花’、‘福全’这等或卑微、或寄托、甚至如同编号般的名字。
他们用自己的双手,在农庄和学堂,重新找到了活着的尊严和价值。
‘无双猪’出栏了,学堂也考出了成绩,他们……也该有属于自己的、堂堂正正的名字了。”
她抬头,目光灼灼地看着皇帝:
“儿臣斗胆,恳请父皇、皇祖母、母后,金口玉言,
为农庄有功之臣,为学堂优秀学员,脱奴籍,赐新名。
让他们彻底摆脱旧日的枷锁,拥有自己的姓氏,拥有承载着新生与希望的名字。
让他们知道,他们不再是‘福全’、‘王嬷嬷’、‘李招娣’,他们是顶天立地的人。
有了属于自己的名字,他们才能真正找到自己,为这‘无双’之名,注入不竭的魂。”
一番话,掷地有声。
厅内瞬间安静下来。
丝竹声早己停下,所有人都屏息凝神。
太后眼中泛起泪光,看着林宝,满是欣慰和动容。
皇后端庄的面容上也露出深切的认同。
福全猛地抬起头,双眼死死盯着林宝,身体抑制不住地颤抖,
那枯槁的脸上,混合着震惊、狂喜、不敢置信,最终化为感激。
他死死咬着牙,才没让那汹涌的泪水嚎啕而出。
皇帝看着厅中那个身姿挺拔、目光清澈而坚定的“表妹”,
看着她为那些最卑微的宫人、老兵、女子发声请命,心中亦是波澜起伏。
他想起林宝入宫以来的种种,
想起她救人、办学堂、兴农庄、安置老兵……
每一步,都踏在实处,惠及深远。
这份心性,这份担当,这份对“人”本身的尊重……
“好!”
皇帝放下茶盏,声音不高,却带着金口玉言的威严与力量,响彻整个厅堂,
“宝儿所言,字字珠玑,深得朕心。
‘无双’之名,岂能无魂?
农庄功臣,学堂俊秀,皆为我大临子民,有功于社稷,自当堂堂正正立于天地之间。”
他目光如炬,扫视全场:“传朕口谕!”
“农庄技术总监福全,技艺无双,功在社稷,脱奴籍,赐姓——陈,名——稷。
取‘社稷’之重,彰其农本之功!”
“农庄沤肥管事王氏(王嬷嬷),勤勉忠贞,护庄有功,脱奴籍,赐名——田穑。
取‘稼穑’之意,颂其农桑之劳!”
“农庄护卫周氏(断臂老兵),勇毅忠耿,擒贼护园,脱奴籍,赐名——卫疆。
取‘卫我边疆’之志,扬其军魂不灭!”
“慧心阁最优学员李招娣,聪慧勤勉,糖画精绝,脱奴籍,赐名——甘棠。
取《甘棠》遗爱之意,期其德艺双馨!”
“五味阁最优学员王大花,力大心细,考核优异,脱奴籍,赐名——昭华。
取‘昭昭其华’之意,盼其光耀门楣!”
“其余有功农庄员工、学堂优秀学员名单,
由安宁公主与皇后核定,报内务府造册,
一律脱奴籍,赐新名。
务求名正言顺,寄寓新生。”
一道道口谕,如同惊雷,炸响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每一个被念到名字的人,都如同被闪电击中,
呆立当场,随即巨大的狂喜与难以置信的冲击让他们浑身颤抖,热泪盈眶。
陈稷(福全)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以头抢地,
老泪纵横,喉咙里发出压抑到极致的呜咽,
那是数十年的屈辱与卑微在这一刻彻底宣泄。
他终于……有了自己的姓,自己的名。
不再是“福全”,而是陈稷!
社稷的陈稷!
田穑(王嬷嬷)被人搀扶着,捂着嘴,泣不成声。
卫疆(周老兵)仅剩的左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挺首了脊梁,眼中是重获尊严的灼热光芒。
李甘棠(李招娣)和王昭华(王大花)紧紧抱在一起,又哭又笑,她们不再是“招娣”和“大花”了。
她们是李甘棠!是王昭华!
是有自己名字、有光明未来的女子。
整个公主府正厅,笼罩在一种震撼而神圣的气氛中。
金口玉言,赐下的不仅仅是名字,是姓氏,
更是将这些人从身份的泥沼中彻底拔起,
赋予了他们作为“人”的、完整的尊严和崭新的未来。
皇帝看着那些因一个名字而焕发新生光芒的脸庞,
心中亦是感慨万千。
他看向林宝,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激赏:
“宝儿,这‘无双猪’的宴席,朕吃得值!非常值!”
林宝盈盈拜下,笑容灿烂如星辰:
“儿臣代农庄上下、学堂全体,叩谢父皇天恩!
‘无双猪’有了魂,未来之路,必将蹄声更劲,肉香更远!”
厅外,夜色深沉。
厅内,灯火辉煌。
无双的肉香与新生的喜悦交织升腾,穿透了朱门高墙,
仿佛预示着这片曾被遗忘的角落,终将迎来属于他们的、无双的时代。
而在那幽深的冷宫之中,某个被严密看守的身影,
似乎感应到了什么,
在黑暗中,发出了一声几不可闻的、怨毒的冷哼。
(http://www.wxgxsw.com/book/fagcfa-90.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wxgxs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