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快请大夫！陆医生！刘大夫！都请！快！”陈伯这才反应过来，他的声音罕失了往日的沉稳，带着尖锐的急迫，对着门外候着的下人连声催促。
整个西跨院瞬间忙碌起来，仆人们脚步匆匆。
消息像长了翅膀的风，迅速传遍了偌大的督军府。
没过多久，两位沪上顶尖的医生就被请到了府中。
一位是穿着笔挺西服、提着沉重诊疗箱的德国留学西医陆医生，另一位则是须发皆白、仙风道骨的老中医刘大夫。
两人被半请半催地带到了老督军的病榻前。
卧房内依旧弥漫着药味，但之前那股令人窒息的沉沉死气，似乎被冲淡了一丝。
两位大夫不敢怠慢，立刻上前仔细检查。
西医陆医生拿出听诊器、血压计，动作麻利而专业；老中医秦大夫则凝神静气，搭上老督军枯瘦的手腕，闭目细品脉象，眉头时而紧蹙时而舒展。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地等待着，目光在两位大夫和老督军之间紧张地逡巡。
笑笑被春娘轻轻揽在怀里，她不太明白为什么突然来了这么多人，只是好奇地看着两位穿着奇怪的大人忙碌。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终于，陆医生率先摘下了听诊器。
这位中年男人的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异，他看向陈伯和索菲亚道：“不可思议...太不可思议了！督军的生命体征...尤其是心率和血压，虽然依旧非常虚弱，但比之前稳定了不少！”
西医话音刚落，一旁闭目的中医大夫也缓缓睁开了眼睛。
老人长长吁出一口气，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了罕见的激动神色：“脉象！督军的脉象变了！”
他笃定道：“之前老夫为督军大人诊脉，沉、细、微、涩，几近散脉，乃是油尽灯枯之兆。可方才...脉象虽仍沉弱，却隐约透出一丝‘根’气！沉中带缓，细而有神！此乃枯木逢春、绝处逢生之象啊！督军体内似有一股微弱却极其纯正的生机被唤醒，正在缓缓推动气血，滋养脏腑！”
“此乃天佑贵人，福泽深厚啊！”
老督军沈鸿烈，此前被全上海名医判了“死刑”，所有人都以为他熬不过这个冬天。
然而现在他的病情竟然出现了逆转的迹象！
在见过那个新来的五岁混血小小姐之后！
卧房里瞬间炸开了锅！
“太好了！老太爷有救了！”
“真...真的好转了？！”
“祖宗保佑！沈家列祖列宗显灵了！”
下人们的惊呼和议论声再也压不住。
陈伯激动得老泪纵横，对着床上的老督军深深作揖。
索菲亚对着老督军哽咽道：“老爷！您听到了吗？大夫都说您好转了！是笑笑！是笑笑这孩子的福气旺了您啊！”
说完，她又猛地转过身，将懵懂的笑笑从春娘怀里拉过来，紧紧抱住，“我的好孩子！你一入府就发生了大好事！是我们沈家的小福星！是爷爷的救命恩人啊！”
她亲了亲笑笑的小脸蛋，然后飞快地从自己手腕上褪下一个成色极好的翡翠玉镯，不由分说地塞进笑笑的小手里，“拿着！西奶奶给你的谢礼！是你带来了好运！”
镯子太大，笑笑现在还没法子戴。
她还没有金钱意识，只当这是和玻璃球一样的漂亮玩意，道谢之后就乖乖的将西奶奶送的礼物塞进兜里。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笑笑身上。
笑笑眨巴着琥珀色的大眼睛，看看床上似乎安稳了些的爷爷，又看看周围激动得抹眼泪的大人们，小脸上露出了一个带着点茫然，又有点不好意思的笑容。
她只是想让生病的爷爷好起来，就像在育慈院时想让生病的隔壁老夫人好起来一样，怎么大家突然都表现得这么感激呢？
“小小姐，您真是我们沈家的贵人！”管家陈伯此刻对笑笑的态度，己然变成了发自内心的恭敬和感激。
他微微躬身，“您先随春娘她们回去歇息，老太爷需要静养。今后生活中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陈伯。”
春娘和阿兰连忙护着笑笑，在众人簇拥和灼热目光的注视下，离开了老督军的卧房。
刚一踏出房门，就看到西跨院的回廊下不知何时己经聚集了不少府里的下人，甚至还有闻讯赶来的三房下人代表。
他们一边行礼一边低声议论着：
“看！那就是小福星小姐！”
“真俊啊，像年画里的仙童！”
“可不嘛！一来老太爷就好了！福气大着呢！”
笑笑被春娘牵着，走过长长的回廊，小脑袋上的珠花梅花随着她的步伐叮铃作响。
她看着周围那些对她微笑、躬身行礼的陌生面孔，又低头看了看兜里那个沉甸甸、绿得晃眼的镯子，小眉头困惑地微微蹙起。
“春嬷嬷，”她仰起小脸，奶声奶气地问：“‘小福星’...是和小公主一个意思吗？”
教育笑笑的修女妈妈虽然会说流利的日常中文，但词汇量并不丰富，对于某些传统文化名词都是一知半解。
春娘和阿兰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春娘蹲下身，用粗糙的手掌抚摸着笑笑的小脸蛋，眼中含着泪花，温柔地说：“我的傻小姐哟，‘小福星’是说你啊，是个能给咱们家带来好运、带来福气的小仙女！”
笑笑似懂非懂地眨眨眼，小嘴慢慢弯起一个甜甜的弧度。
虽然还是不太明白，但“带来好运”、“小仙女”听起来好像还不错？
她小心地把那个对她来说过于巨大的翡翠镯子递给阿兰：“阿兰姑姑，这个圈圈太大了，笑笑戴不住，你帮笑笑收着好不好？笑笑要去看看喷泉池里的大白鸟有没有饭吃。”
在她心里，显然天鹅的吃饭问题比“小福星”的称号重要得多。
阿兰笑着接过镯子，春娘则牵起她的小手，温声道：“好，好，我们小小姐想去看天鹅，咱们这就去！”
阳光洒在督军府精致的西式花园里，喷泉依旧喷洒着银亮的水花，映出道道小小的彩虹。
笑笑穿着那身喜庆的樱桃红小袄，像一颗被风吹着落入华丽庭院的、充满生机的种子，所过之处，仿佛连冬日的萧瑟都被驱散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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