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笛声渐渐的远去,林夏蹲在墙角凝视着灰墙上那个模糊的“十”字。
扎西举着手电筒的手微微的发抖,光圈在墙面上晃出了细碎的阴影,与纺织女工带来的黑色棉絮上的印记一模一样,仿佛是某种无声的暗语。
“林大夫,这……”扎西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后腰的黄铜扳手硌得生疼。
他望着满地狼藉的医馆,碎玻璃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像极了那些不怀好意者眼中的恶意。
林夏起身拍了拍白大褂上的灰尘,目光扫过被撕碎的病历本。那朵用口红画的凋谢玫瑰花,此刻正躺在药渣堆里,花瓣的暗红与褐色药汁混在一起,诡异地就像是凝固的血。
“把门关了,”
她低声说道:“明天一早,去查十六铺码头最近的货船记录。”
三日以后,沪上医学研讨会在圣玛利亚医院礼堂召开。
水晶吊灯将整个会场照得亮如白昼,皮质座椅上坐满了戴着金丝眼镜的西医专家,也有几位留着长须的中医老者。
林夏攥着参会请柬穿过长廊的时候,听见了角落里有人窃窃私语。
“就是她?说能从脉象看出纺织工龄?”
“江湖术士罢了,这年头什么样的骗子都敢自称大夫……”
礼堂讲台上方挂着“中西医学术交流”的横幅,林夏刚在第三排落座,便听见主持台上响起了清亮的声音:“下面有请协和医学院的周立行教授,为我们讲解神经官能症的最新诊疗进展。”
掌声中,一位头发梳得油亮的中年男人缓步走上台。
林夏认出他就是那日在医馆门口出现的“张秘书”,此刻西装革履的模样,倒真有几分学者的派头。
周立行推了推金丝眼镜,目光不经意扫过台下,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冷笑。
“各位同仁,”他翻开手中的病例夹,“最近坊间流传着一些奇闻,说有位大夫仅凭搭脉就能判断患者的职业,甚至能看出是否吸食鸦片。”
台下传来细碎的议论声,林夏感觉无数道目光如芒在背。
“医学不是江湖把戏,今天,我就想请这位‘神脉圣手’——林夏大夫,现场为我们演示一番。”
礼堂陷入了短暂的寂静。林夏攥紧裙摆站起了身,却听见了身后传来了压抑的嗤笑。
她踩着木质台阶走上台的时候,眼角的余光瞥见了周立行从西装内袋里面,掏出了一张照片,正是那日医馆里被打碎的翡翠镯子。
“这里有五位患者,”
周立行抬手示意,五位蒙着眼罩的人被护士带了上来。
“其中有三个人是纺织女工,一个人是银行职员,还有一位……”
他故意的顿了顿:“是戒毒所的病人。林大夫若能仅凭脉象判断,周某愿在《医学周刊》上刊登整版道歉声明。”
林夏深吸了一口气,走向第一位患者。她的指尖刚触碰到对方手腕的一瞬间,她听见周立行在身后轻声的说道:“这位可是特意从纱厂请来的老工人,做了二十年的纺织工了。”
第一位患者腕间的脉象细如游丝,但是却带着规律的震颤。
林夏闭眼凝神,师父教她的“听脉术”在脑海中浮现——不同职业的人,因长期劳作会形成独特的气血流动轨迹。
“您右手食指第二关节有茧,”
她突然开口,惊得蒙眼的女人浑身一颤,“是长期握梭子留下的。但是您最近胸闷气短,晨起咳嗽,是吸入太多棉絮导致的尘肺病。”
台下响起了零星的掌声,却被周立行的笑声打断:“运气罢了,继续。”
第二位患者的脉象滑如滚珠,带着吸毒者特有的虚浮。
林夏刚要开口,周立行突然掏出怀表:“这位小姐自称是百货公司的售货员,林大夫可要想清楚了。”
林夏突然掀开患者的袖口,淡青色的血管上的针孔清晰可见。
“您每天注射吗啡,”
她首视周立行的眼睛,“静脉炎己经很严重了。”
会场一片哗然。周立行的脸色一瞬间阴沉了下来,他猛地拍了一下讲台:“这些都是提前串通好的把戏!林大夫若是真有本事,敢不敢用古法‘引蛇探病’?”
“引蛇探病”是苗医失传己久的秘术,通过训练有素的灵蛇感知患者病灶。
林夏眉头一皱,想起了师父交给她的竹箱,此刻正锁在医馆的最深处。
“好。”
她的声音清脆如裂帛,“但若是我成功了,周教授不仅要道歉,还要交代康泰连锁与曼陀罗花走私的关系。”
周立行的脸色骤变,转瞬间又恢复如常:“当然。”
半个小时以后,林夏抱着竹箱重返会场。箱盖打开的一瞬间,一条青鳞蛇吐着信子缓缓的探出脑袋,会场顿时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尖叫。
林夏轻声哼唱着苗语歌谣,指尖划过蛇身,青蛇竟温顺地缠上她的手腕,随着她的指引游向患者。
当蛇头停在第三位患者的胸口时,突然剧烈的扭动起来。
林夏面色凝重:“您肺叶有阴影,不是普通的咳嗽,是……”
林夏的话还没有说完,周立行就突然冲上前去,试图打翻竹箱。青蛇受到了惊吓,一瞬间缠上了周立行的脖颈。
“周教授这么着急,”林夏的声音冷得像冰,“是怕蛇说出什么不该说的?”
混乱中,礼堂的大门突然被撞开了。几个穿着警服的人冲了进来,领头的正是负责假药案的陈探长:“周立行,史二交代了,永昌绸缎庄的假药,还有古籍被盗案,都和你有关!”
周立行的脸色煞白,青蛇趁机滑落在地上,游回到了林夏的脚边。
会场彻底的炸开了锅,记者们举着相机疯狂的拍照,闪光灯此起彼伏。
“林大夫!”陈警长挤过人群,“我们在康泰连锁仓库发现了曼陀罗花,还有……”
他压低了声音:“一张写着你父亲名字的货单。”
林夏感觉耳边嗡的一声。青蛇突然昂起头,发出尖锐的嘶鸣声。
她望着周立行被押走的背影,想起了病历本上那朵凋谢的玫瑰,还有墙上的“十”字标记。
这一切,似乎都与父亲当年的“肺病死亡”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散场的时候,夕阳将礼堂的玻璃窗染成了血色。林夏抱着竹箱走出了大门,却在台阶上发现了一张泛黄的船票——和王小姐病历本里的那张一模一样的,目的地赫然是南洋。
船票的背面用朱砂写着一行小字:“想知道真相,明晚子时,十六铺码头七号货仓。”
青蛇突然躁动起来,信子在空气中快速的抖动。林夏将船票塞进了白大褂的口袋里面,望着暮色中的黄浦江。
江面上,一艘货轮正缓缓驶向远方,汽笛声刺破了夜空,惊起了一群归巢的水鸟。她知道,更大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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