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夏将完整的玉佩攥在手心里面,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到了心口。
海关大钟的余韵还在夜空中回荡着,十六铺码头那行字,在她的眼前不断的跳动着。
林夏刚把玉佩重新锁进保险柜里面,窗外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是小顺子带着睡意的喊声:“谁啊!深更半夜的!”
第二天清晨,林夏顶着黑眼圈在药柜前抓药,小顺子揉着眼睛就跑了进来,怀里还抱着一份皱巴巴的《申报》。
“师傅,您快看!”
泛黄的报纸上,社会版角落刊登着一则醒目的启事:“沪上三侠明日正午于同仁医馆,邀外滩林大夫切磋脉学,望各界见证。”
启事的下方配着三张男子的合影,中间的那个人戴着金丝眼镜,两撇小胡子修得一丝不苟,左右两侧的壮汉袒露着臂膀,袖口处绣着“脉”字暗纹。
林夏的手指捏得报纸沙沙的作响,她记得这个戴眼镜的男人——上周在药材行,此人曾盯着她问诊的病历本冷笑。
“他们分明是想砸咱们招牌!”
小顺子气得首跺脚,“说什么切磋,分明是听说您在码头中毒案里露了脸,眼红得厉害!”
林夏没有说话,目光转向了书架上面放着的《濒湖脉学》。
书页间夹着的干枯艾草随着穿堂风轻轻的摇晃着,恍惚间又看见了师父那布满老茧的手,在翻动着医书的模样。
她深吸了一口气,对小顺子说:“去南市,请你师爷来。”
正午的日头毒辣,同仁医馆门前挤满了看热闹的人。
戴金丝眼镜的男人正站在台阶上擦拭怀表,看见林夏带着师父和小顺子走了过来来,立刻把怀表揣进了马甲口袋,皮笑肉不笑地拱了拱手:“林大夫终于赏脸,我等‘悬壶三侠’久仰大名,今日特来讨教。”
人群中爆发出了一阵窃笑。林夏注意到台阶两侧摆着两张八仙桌,桌上整齐的码着脉枕、医案簿和十几份病历。
师父拄着拐杖走到了林夏的身边,袖口扫过她的手背的时候,轻轻的捏了一下。
“既是切磋,自然要有规矩。”
林夏掀开了旗袍的下摆,端庄地在左侧桌前落座,“三侠可任选十位患者,我与师父、徒弟各诊三人,余下一人由诸位共同诊断。若有一人脉案不符,便算我等输。”
戴眼镜的男人挑眉说道:“就凭这毛头小子也能把脉?林大夫莫不是病急乱投医?”
小顺子涨红了脸正要反驳,林夏按住他的肩膀说道:“我这徒弟虽然年轻,可摸过的脉不比在座的各位少。”
林夏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人群里混着几个穿西装的男人,胸前口袋露出半截钢笔——是《申报》的记者。
比试开始了。三侠那边推搡着请出了第一个病人:是一个佝偻着背的老者,不停的用袖口擦拭嘴角的涎水。
林夏刚把手指搭上佝偻着背老者的寸关尺,师父突然在她的旁边轻咳一声。
她的心头微动,将原本要说的“脾虚湿困”咽回了肚子里面,于是又改口说道:“肾水不足,虚火上炎,可曾有夜间盗汗、五心烦热之症?”
老者连连的点头,浑浊的眼睛里面泛起了泪花。
三侠这边却炸开了锅,戴眼镜的男人扯过病历本查看,发现林夏连老人服用的药方都写得分毫不差。
轮到小顺子的时候,患者是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
孩子的小脸烧得通红,哭闹不止。小顺子蹲下身子,先解开孩子的衣襟查看前胸的红疹,又翻开眼皮观察瞳仁,最后才搭脉。
人群里面传来了嘘声:“这哪是把脉,分明是在瞎胡闹!”
林夏却握紧了拳头——她教过小顺子,小儿的脉难辨,需望闻问切相结合。
果然,小顺子放下孩子的手腕后笃定道:“是猩红热,需立刻隔离,用银翘散加减。”
妇人“扑通”一声跪下,哭着说己经找过三个大夫,都当成普通风热在治了。
日头西斜的时候,最后一位病人被带了上来。
这是一个穿着学生装的姑娘,脸色惨白如纸,与前日找林夏问诊的少女有几分相似。
林夏正要伸手,戴眼镜的男人突然按住脉枕:“且慢!这位病人,我等要求林大夫单独诊断,不许旁人指点。”
人群顿时骚动了起来。师父的拐杖重重的杵在地上:“你们这是在刁难!”
“既是比试,总要有一些彩头。”
男人从怀里面掏出一张支票拍在桌子上,“若林大夫能说出病因,这五万块钱便是诊金。若说不出——”
他故意拖长了尾音,“那就请林大夫从此以后离开外滩的医界。”
林夏握拳的指甲掐进了掌心。只见少女垂着头,发梢遮住了半张脸,露出的脖颈处隐约有些淤青。
就在此时的林夏,却突然想起了昨夜的那张字条,想起了十六铺码头的邀约,心跳陡然的加快了。
“伸出手来。”林夏尽量让声音平稳。
少女的手腕冰凉,脉搏细若游丝,寸脉浮数,尺脉却沉迟如坠冰窟。
林夏的目光扫过少女的袖口处,露出的一截绷带,突然伸手抓住她的手腕往上一捋。
人群立刻发出了惊呼。少女整条手臂布满了新旧交错的伤痕,最严重的地方还渗着血水。
戴眼镜的男人脸色骤变,伸手要抢病历本:“这...这与脉学无关!”
“大有关系。”
林夏将病历本护在胸前,声音冷得像结了冰,“外伤易愈,心伤难医。这位姑娘不仅气血两虚,更有肝气郁结之症。若我没有猜错的话,令尊酗酒成性,动辄对你就是打骂?”
少女“哇”地一下哭出声来,瘫倒在地上。人群里面响起了愤怒的指责声,三侠慌了手脚,戴眼镜的男人涨红着脸辩解:“我们...我们也是受人之托!”
“受谁之托?”
林夏猛地抬起头,却突然看见人群外闪过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个西装男人,正站在梧桐树下面,嘴角挂着意味深长的笑。
还没等她追出去,怀中的少女突然剧烈的抽搐起来,双眼翻白,口吐白沫。
“快!取银针来!”
师父冲上前去,三根银针己经扎进了少女人中、涌泉穴。
林夏手忙脚乱地解开少女的领口,却摸到了她贴身藏着的硬物——掏出来一看,竟然是半块玉佩,和自己保险柜里面玉佩的一模一样。
骚动中,戴眼镜的男人趁机溜走了,他怀里的怀表链子勾住了林夏的袖口。
林夏低头看的时候,却瞥见了表盖内侧的照片——西装男人搂着一个穿旗袍的女人,背景正是十六铺码头。
“师傅!快看!”
小顺子突然指着远处惊叫。暮色里,十六铺码头的方向腾起了滚滚的浓烟,火光照亮了半边天。
林夏攥着玉佩的手开始发抖,她终于明白了那张字条的含义——不是邀约,而是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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