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风裹着槐花香钻进雕花窗,贾元春是被一阵刺痛惊醒的。
她原本伏在金陵书局的《明宫词》上打盹,砚台里的墨汁洇开半片,将“玉阶生露湿罗袜”的词句晕染成模糊的团。再睁眼时,鼻尖萦绕的不是松烟墨的清苦,而是沉水香混着蜜合香的甜腻——这是荣国府里惯用的香方,前儿大嫂子还说要送她两匣。
身下的触感也不对。她原是趴在硬木书案上,此刻却陷在铺着蜀锦软被的拔步床里,金丝楠木的床柱上雕着百子千孙图,在晨光里泛着温润的琥珀色。帐子是月白湖绉的,被风掀起一角,露出妆台上的鎏金点翠匣——那是去年老祖宗赏的,原主总舍不得用,只装着几支素银簪子。
“这是……”她撑着身子坐起,腕间突然一凉。
淡青色的胎记从月白衫袖里钻出来,像片被揉皱的竹叶,正贴在腕骨内侧。这是她从小到大的标记,可此刻,它却与另一段记忆重叠了——十六岁的贾元春跪在灵前,看着林妹妹被奶嬷嬷抱走,小丫头攥着贾敏的帕子哭哑了嗓子:“妈妈睡了,姐姐陪玉儿玩好不好?”
而她只能攥着冰凉的孝带,指甲掐进掌心:“是我没用,连姑母最后一面都没见着。”
“轰”的一声,无数画面在脑海里炸开。
原主的记忆如潮水涌来:十二岁读《女诫》时漏了个“敬”字,被女先生用戒尺打手心;十西岁被选为待选女史,老祖宗摸着她的头说“咱们元丫头有出息”;十五岁听说姑母贾敏在苏州咳得厉害,想求老祖宗接人,却被王夫人拦住:“你姑母嫁了林姑爷,便是林家的人,哪有外家接回的道理?”;十六岁冬月,林府的报丧信到,她捧着那封“敏夫人病薨”的帖子,在雪地里站了半日,首到手脚都冻得没了知觉……
“不。”贾元春攥紧锦被,指节泛白。
系统提示音就是这时响起的。
淡蓝色的光屏浮在眼前,像块被揉碎的天空,上面密密麻麻列着任务:
【主线任务:修正贾元春早逝(原结局:31岁暴毙于凤藻宫)】
【支线任务:修正贾府抄家(原结局:元春薨后三月籍没)】
【隐藏任务:修正贾敏早亡(原结局:黛玉5岁丧母)】
她盯着“贾敏早亡”那行字,喉头发紧。原主的悔恨如针,扎得她眼眶发酸——原来这具身体里的姑娘,早就在为姑母的病自责了。她摸着腕间的胎记,突然笑了:“既让我来了,便换我来护你们。”
“姑娘?”外间传来丫鬟的轻唤,“老祖宗那边传话说,要请大姑娘去荣禧堂议事。”
贾元春应了声,掀开帐子下地。镜中映出张十西岁的脸,眉如远黛,眼似秋泓,额间点着的石榴红妆在晨光里泛着蜜色——这是原主晨起时描的,说是待选女史要“妆不过艳”。她对着镜子理了理鬓角,突然想起原主总爱把簪子插得歪歪的,说是“老祖宗说这样看着亲”。
荣禧堂的紫檀木圆桌旁,贾母正揉着太阳穴,王夫人捧着茶盏欲言又止。贾元春掀帘进去时,正听见贾母叹气:“你姑母敏儿,在苏州咳得厉害,林姑爷又忙着修河工,连个贴心人都没有……”
“老祖宗。孙女去苏州接姑母回京吧!”贾元春福了福身,声音比原主清亮许多。
贾母和王夫人同时抬头。
王夫人先笑了:“元丫头这是来凑什么热闹?你才十西岁,又是待选女史,哪能出远门?”她转头对贾母道,“老太太,我前日还和大妹妹说,等天暖了接敏丫头回府,可这孩子才刚被选上女史,宫里的规矩严,万一误了考选……”
贾元春却盯着贾母鬓角的银丝——那是原主记忆里,因贾敏病故而新添的白。她往前走了半步,声音软了些:“老祖宗常说,‘孝’字当先。姑母是您最疼的女儿,我替您去守着她,等她好了,咱们一起回贾府,好不好?”
贾母的眼眶突然红了。她招招手让贾元春近前,布满皱纹的手抚过她的发顶:“我元丫头,到底是长大了。”
王夫人还要劝,贾母摆了摆手:“让她去。我派周瑞家的跟着,再带两个粗使婆子,路上也有个照应。”她转头对贾元春笑,“敏儿最疼你,见了你,病能好一半。”
贾元春退下时,系统光屏再次闪烁:【贾敏命数修正进度:10%】。她摸着腕间的胎记,想起原主记忆里贾敏教她绣并蒂莲的模样——姑母的手很暖,说话时眼睛弯成月牙:“元丫头的针脚比我当年还稳,将来定是个巧媳妇。”
“姑母,”她对着窗外的槐树轻声说,“这次,换我当您的巧媳妇。”
三日后,贾元春带着周瑞家的、两个粗使婆子,以及装着药材的木箱上了路。
船行运河,两岸的青柳像被揉碎的绿绸子,一路铺向苏州。贾元春站在船头,望着河水漫过船舷,想起原主记忆里那封报丧信——“敏夫人于二月廿七寅时仙逝”,而今日,不过是三月初三。
船行七日,终抵苏州。
林家的门匾在晨雾里泛着青黑,朱漆门环上挂着铜铃,风一吹便叮铃作响。贾元春跨进门槛时,正见林如海从正厅出来,青衫上还沾着墨渍——他刚从河工衙门回来,连官服都没换,贾元春来了林家五日,终于见到了这位姑父。
“元丫头。”林如海见了她,眼里浮起笑意,“你姑母总念叨你,说你写的小楷比她当年还周正。”他伸手要接攥紧贾元春怀里黛玉,小丫头却往贾元春怀里缩,攥着她的衣襟喊:“姐姐抱!”
贾敏的院子在东跨院,竹影扫过青石板,廊下的鹦鹉正有气无力地喊:“夫人安。”贾元春推开门时,正见个丫鬟端着药碗出来,碗里的药汁黑得像墨,飘着苦杏仁味。
“姑母。”贾元春放轻脚步走进去。
贾敏半倚在湘妃竹榻上,身上盖着月白绫被,腕子细得像根葱管。她抬头看见贾元春,眼睛亮了亮:“元丫头……”话没说完,又咳得蜷成一团。
黛玉从贾元春怀里挣下地,扑到榻前,小爪子拍着贾敏的背:“妈妈不咳!玉儿拍!”
贾敏缓过气来,摸了摸黛玉的头,对贾元春笑:“你看,这小丫头,倒比我会疼人。”她转头对丫鬟道,“去把我那罐蜜饯拿出来,给元丫头和玉儿吃。”
丫鬟应了声,却站着没动。贾元春注意到她眼底的犹豫,再看案几上——除了药碗,只有半块干硬的枣糕,连个茶盏都是粗瓷的。
“姑母,”她在榻边坐下,握住贾敏的手,“我和您说的话,可还行?”
贾敏的手顿了顿。
贾元春曾试探:“姑母,等天暖了,跟我回贾府住些日子吧?老祖宗天天念叨您,说园子里的西府海棠开了,要和您一起看。”当时贾敏只是笑:“我这病歪歪的身子,去了倒要给老太太添愁。”
此刻,贾敏望着窗外的竹影,轻声道:“元丫头,你林姑父虽忙着河工,可每日下衙都要来看我;这院子虽小,倒也清净。我去了贾府,算怎么回事?”
“怎么不算回事?”贾元春故意板起脸,“您是老祖宗的亲女儿,我是您的亲侄女,黛玉是您的亲女儿——咱们是一家人,哪有‘算怎么回事’的道理?”
她从袖袋里掏出个锦盒,打开来是对翡翠镯子:“这是老祖宗给的,说当年您出阁时,她本想给您,可那会子家里紧,只凑了对银的。如今她攒了这对,说要亲手给您戴上。”
贾敏摸着镯子,指腹蹭过冰凉的翡翠,突然笑了:“老太太还是这么偏心,当年我和你伯父争糖人,她也总把大的塞给我。”
“那您就该听老祖宗的话,”贾元春趁热打铁,“她还说,您爱吃的糖蒸酥酪,厨房天天备着;您从前住的碧纱橱,她让人重新糊了湘妃竹帘,说您见了准高兴。”
贾敏的眼眶红了,却还是摇头:“我这病……”
“姑母的病,是能好的。”贾元春打断她,“船上的郎中和我说了,您这是阴虚,得慢慢养。贾府的院子敞亮,阳光足,比这阴湿的竹院强;老祖宗屋里有暖阁,冬天生了地龙,您住着准舒服。”
她顿了顿,又放软声音:“再说了,玉儿也想和表姐妹们玩呀。前儿她还说:‘妈妈去贾府,玉儿要和宝哥哥看金鱼!’”
黛玉立刻接话:“宝哥哥!鱼!”小短腿在地上蹬了蹬,“姐姐说,宝哥哥有糖!”
贾敏被逗笑了,伸手捏了捏黛玉的脸:“你这小馋猫。”
贾元春见她松动,又从怀里掏出个布包,打开来是叠药方:“这是太医院退休的王医正开的,说您这病,得用长白山的野山参吊气。老祖宗听说了,早让赖大去铺子里寻,说要挑最粗的两支,给您熬参汤。”
“元丫头……”贾敏的声音发颤,“你为我操这么多心,我……”
“姑母,”贾元春握住她的手,“您从前为我操的心得用箩筐装。我十岁那年出痘,您在我床前守了七天七夜;我十二岁学女红,您怕我扎了手,把绣绷上的刺都一个个挑了;我十西岁被选为女史,您连夜绣了对‘喜鹊登枝’的帕子,说要讨个好彩头……”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这些,我都记着呢。”
贾敏突然捂住嘴,眼泪从指缝里渗出来。黛玉慌了,踮着脚去擦她的眼泪:“妈妈不哭!玉儿唱《茉莉花》!”她扯着嗓子唱起来,跑调跑得厉害,“好一朵茉莉花……”
贾敏破涕为笑,把黛玉抱进怀里:“好玉儿,妈妈不苦,妈妈高兴。”
她转头对贾元春说:“你收拾东西吧,我明日就跟你走。”
“姑母!”贾元春惊喜地抓住她的手。
贾敏摸了摸她的头,笑中带泪:“我原想,死也要死在林家,省得被人说‘贾家养大的女儿,到底念着外家’。可你说得对,咱们是一家人……”她低头亲了亲黛玉的发顶,“我得活着,看着玉儿长大。”
系统光屏适时弹出:【贾敏命数修正进度: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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