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的春末带着些潮湿的暖，贾敏的船刚泊在秦淮河码头，便远远望见贾府的朱漆马车候在岸边。周瑞家的掀帘笑道：“夫人您瞧，老祖宗派了西辆马车来，连二奶奶的翠盖车都来了。”
贾敏扶着贾元春的手登岸，迎面便见贾母柱着龙头拐，由鸳鸯搀着，颤巍巍往这边走。她鬓角的银丝在风里飘着，眼里的泪却坠得重：“敏儿，我的敏儿……”
“娘！”贾敏扑过去，撞得贾母怀里的帕子都掉了。黛玉从贾元春怀里挣下地，小短腿蹬蹬跑过去，扑到两人腿上：“太奶奶！妈妈！”
贾母蹲下身，捧起黛玉的脸，指腹蹭过她脸上的小雀斑：“我玉儿，都长这么大了？上回见你，你还在你娘怀里吃奶呢。”她转头对贾敏笑，“你瞧，这小模样，和你小时候一个模子刻的。”
贾敏抹着泪：“娘，我带玉儿回来看您了。”
“回来好，回来好！”贾母拉着两人的手往车上引，“碧纱橱我让人重新糊了湘妃竹帘，你从前爱闻的沉水香，我让厨房熬了一屋子。”她瞥了眼贾元春，“元丫头这孩子，非说你爱喝糖蒸酥酪，我让厨房蒸了三笼，晾在瓷罐里呢。”
马车摇摇晃晃进了荣国府角门，贾敏隔着车帘看熟悉的垂花门、穿堂院，突然红了眼眶：“娘，我好像又回到十六岁了，下学回来，您在廊下等我吃桂花糕。”
贾母拍着她的手背：“你在娘跟前，永远是十六岁的敏丫头。”
归宁宴设在荣禧堂。
大圆桌上摆着十二样热菜，八样冷盘，中间是座攒丝燕菜，堆得像座小山。贾敏刚坐下，王夫人便笑着递来茶盏：“妹妹可算回来了，这几年总听老太太念叨你，今日见着，到底放心了。”
贾元春坐在下首，眼尾扫过桌上的菜——葱烧海参、油焖大虾，都是贾府的常菜，却少了贾敏从前爱吃的莼菜羹。她不动声色，对站在廊下的丫鬟使了个眼色。
“老祖宗，”黛玉突然从贾敏怀里挣出来，小手指着桌上的攒丝燕菜，“这是什么？白的！”
贾母笑着夹了一筷子：“这是燕菜，玉儿尝尝，甜的。”
黛玉舔了舔，皱着小眉头：“没糖蒸酥酪甜。”
满座人都笑了。贾敏摸了摸她的头：“这孩子，就记着糖。”
“我让厨房再蒸一笼。”贾元春起身，“玉儿爱吃，姑母也爱吃。”
她刚走到廊下，便见小丫鬟捧着青瓷罐过来，罐口还冒着热气。贾元春接过，转身时正撞上端着莼菜羹的婆子。婆子慌了神，碗盖“当啷”掉在地上：“姑娘饶命！这羹是给大奶奶的，我……”
“拾起来。”贾元春声音不高，却带着股子冷，“这羹是姑母从前在府里最爱的，你倒给了大奶奶？”
婆子跪在地上，头都不敢抬：“大奶奶说她怀了身子，要吃软和的……”
“大奶奶有大奶奶的份例，”贾元春蹲下身，亲手替她拾碗盖，“姑母是老祖宗的亲女儿，她的份例，谁也不能动。去回厨房，再做一碗莼菜羹，要新采的太湖莼菜，加两片火腿。”
婆子诺诺应了，捧着碗退下。贾元春望着她的背影，想起原主记忆里——从前贾敏回门，连碗藕粉桂糖糕都要等半天才端来，最后还是凉的。
“姐姐！”黛玉的声音从堂里传来，“酥酪！”
贾元春转身，正见黛玉举着调羹，小脸上沾着白乎乎的酥酪，像只小花猫。贾敏笑着给她擦脸：“慢些吃，没人和你抢。”
贾母望着这一幕，眼里的泪又涌了出来：“元丫头，你做得对。敏儿是我十月怀胎生的，她的份例，该是顶好的。”
饭后，贾敏要去佛堂给贾代善上香，贾元春陪着她。路过东廊下时，她瞥见几个粗使婆子蹲在台阶上嗑瓜子，脚边的竹筐里堆着贾敏的行李——绣绷、书匣、黛玉的小布老虎，全敞着口，帕子掉在地上，沾了泥。
“这是谁管的行李？”贾元春停住脚步。
为首的婆子嗑着瓜子抬头：“回大姑娘，是张妈管的。她说夫人刚回来，累得很，行李明日再收拾。”
贾敏摸了摸帕子上的泥，轻声道：“罢了，明日收拾也不迟。”
“不行。”贾元春弯腰捡起帕子，“姑母的东西，该仔细收着。张妈呢？”
婆子指了指角门：“张妈说去茅房，这会子许在井边洗东西。”
贾元春把帕子递给周瑞家的：“周妈妈，劳您去把张妈叫来。再让小丫头打盆水，把帕子上的泥泡软了，仔细搓，别搓坏了绣线。”
她转头对贾敏笑：“姑母，这帕子是您出嫁时绣的‘并蒂莲’，可不能脏了。”
贾敏的眼眶又红了。原主记忆里，她的陪嫁物什总被仆役们随意丢在角落，绣绷上落满灰，书匣里进了老鼠，连黛玉的小布老虎都被撕了耳朵。可此刻，贾元春正蹲在地上，把竹筐里的东西一样样理好：“这书匣该收在樟木箱里，防蛀；绣绷要挂在廊下通风，别潮了；黛玉的布老虎……”她举起那只缺了耳朵的老虎，“明日让绣娘补补，还能玩。”
张妈气喘吁吁跑来时，贾元春正把最后一卷书放进匣里。她跪下来：“大姑娘饶命！我原想着夫人刚回来，不急着收拾……”
“我不怪你，”贾元春扶她起来，“但下不为例。姑母是老祖宗的心头肉，她的东西，该比谁的都经心。”她从袖袋里摸出五文钱，“去买块糖，给你家小孙子吃——往后上点心，比什么都强。”
张妈攥着钱，眼泪掉在青布围裙上：“大姑娘放心，往后我就是不吃饭，也把夫人的东西守得牢牢的！”
贾敏望着这一幕，突然握住贾元春的手：“元丫头，你比我当年厉害多了。”
“姑母，”贾元春笑着替她理了理鬓角，“我不过是把您从前教我的，还给您罢了。您从前总说，‘待人要宽，管事要严’，我可都记着呢。”
夕阳透过廊下的紫藤花，洒在她们身上。贾敏望着院里的西府海棠，花苞鼓鼓的，像要炸开似的，突然说：“元丫头，明儿起，我和你一起理家。你管外院的账，我管内宅的事——咱们把这府里的规矩，重新立起来。”
贾元春眼睛一亮：“好！等老祖宗点头，咱们就把月钱的账册、田庄的租子，都理得明明白白的。”
黛玉抱着布老虎跑过来，缺了耳朵的老虎在她怀里颠着：“妈妈！姐姐！看！老虎！”
贾敏蹲下身，替她理了理乱发：“玉儿，这是你姐姐给你补的老虎，开不开心？”
“开心！”黛玉举着老虎转圈圈，“姐姐好！妈妈好！外祖母好！”
贾元春望着她蹦跳的小身影，系统光屏在眼前闪烁：【贾府内宅管理修正进度：20%】。
“姑母，”她轻声说，“咱们的家，会越来越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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