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蝉鸣裹着暑气钻进暖香坞,贾元春伏在案前,指尖抚过田庄账册的纸页——这些账册比内宅的更旧,边角卷着毛,墨迹深浅不一,像被人反复改过。
“抱琴,”她喊来丫鬟,“把去年的租子账和今年的拿来。”
抱琴抱来两大摞账册,最上面一本的封皮写着“金陵外庄 嘉靖十五年”。贾元春翻开,目光扫过“旱年减租三成”的批注,又翻到“靖诚十六年 丰年”那页——租子竟比旱年还少了两成。
“这不对。”她捏着账册,指节发白,“丰年的租子,怎会比旱年还少?”
抱琴凑过来看:“姑娘,许是年成看着好,实则虫灾?”
贾元春摇头:“我问过赖大,他说去年雨水足,稻子长得比往年都好。”她抽出张租子清单,“你瞧,佃户李伯家种了五亩地,去年交租一石五斗,今年只交了一石——五亩地的收成,难道还不如旱年?”
抱琴倒抽口凉气:“难不成……”
“难不成有人吃了中间的差。”贾元春合上账册,“明日我去外庄看看,你扮作粗使丫鬟,咱们微服。”
第二日未时,两人坐着辆青布小马车出了贾府角门。车帘掀开条缝,贾元春望着窗外的稻田——长势正好的稻穗压弯了腰,在风里翻着金浪,哪有半分灾年的模样?
“姑娘,到了。”抱琴掀帘。
外庄的土坯墙歪歪扭扭,墙根下坐着个老佃户,正用草绳捆稻穗。他抬头见了贾元春,慌忙起身:“姑娘是来收租的?我家的租子,后日准交。”
贾元春笑着摇头:“老伯,我是来问事的。您姓什么?”
“回姑娘,我姓李,庄里都叫我李伯。”李伯擦了擦汗,“您问吧,只要我知道的。”
“您家种了几亩地?”
“五亩。”
“今年收了多少?”
李伯叹口气:“收了西石五斗。可管家说要交‘例钱’‘火耗’,七扣八扣,最后只留了一石五斗——比去年旱年还少!”
贾元春攥紧袖中的账册:“什么‘例钱’‘火耗’?”
“例钱是管家的辛苦费,每亩地五升;火耗是租子过秤时的损耗,又扣两升。”李伯蹲下来,用树枝在地上画,“五亩地,例钱二斗五升,火耗一斗,再加上官租一石五斗——总共二石八斗五升!西石五斗的收成,交完这些,只剩一石六斗五升……”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姑娘,不是我们不想多交,是实在交不起啊!”
贾元春的指甲掐进掌心。原主记忆里,她总听赖大说“佃户懒,年成差”,却不知这“差”背后,是多少双黑手在盘剥。
“李伯,”她摸出块银子塞给他,“您收着,别让管家知道。”
李伯慌忙推辞:“使不得,使不得……”
“拿着。”贾元春按住他的手,“我是来查账的,您说的这些,我都记着。”
两人往庄里走,正见几个管家模样的人提着秤,往佃户的谷仓里钻。一个年轻佃户红着脸喊:“张管家,这秤不对!我明明装了两石,您说只有一石八斗!”
张管家把秤杆一甩:“你懂什么?这是官秤!再闹,连你家的地都收了!”
贾元春望着那杆秤——秤砣比普通的小了一圈,心里的火“腾”地烧起来。
“抱琴,”她压低声音,“去把李伯的话记下来,按个手印。”
回到贾府时,夕阳正把西府海棠的影子拉得老长。贾敏在暖香坞等她,案上的茶都凉了:“元丫头,可查着什么了?”
贾元春把李伯的手印和画的账单一并推过去:“姑母您看,不是年成不好,是人心太贪!佃户收西石五斗,要交两石八斗五升——比官租多了近一倍!”
贾敏的茶盏“当”地磕在案上:“好个赖大!我前日还听他说‘庄子今年大丰收’,合着是他丰收了!”
正说着,赖大掀帘进来,穿着新做的湖蓝首裰,手里捧着个锦盒:“大姑娘,这是庄子新收的莲蓬,老祖宗爱吃,我特意挑了最嫩的。”
贾元春把李伯的手印拍在案上:“赖管家,这是李伯说的‘例钱’‘火耗’,您解释解释?”
赖大的脸瞬间煞白,锦盒“啪”地掉在地上,莲蓬滚了一地:“大姑娘明鉴!小的哪敢……”
“李伯说,每亩地要交五升例钱、两升火耗,五亩地就是二斗七升。”贾元春翻开账册,“官租是每亩三斗,五亩地一石五斗。可账上记的是每亩三斗五升,五亩地一石七斗五升——多出来的二斗五升,是不是进了您的腰包?”
赖大“扑通”跪下,额头磕在青石板上:“大姑娘饶命!小的男人病了,要抓药……小的想着先扣两升,等年下再补……”
“补?”贾敏拍案,“你扣的是佃户的救命粮!李伯家去年旱年都没饿肚子,今年丰年倒要借粮——你良心呢?”
贾元春望着赖大,突然笑了:“赖管家,我记得你从前说过,‘在府里当差,要凭良心’。你良心呢?”
系统光屏在眼前闪烁:【触发隐藏知识:明代田赋考。建议推行分租制:佃户交三成,余七成归己,取消一切额外盘剥。】
她转头对贾敏道:“姑母,按老祖宗的规矩,贪墨田租的,该打西十板子,发去庄子上种地。”
贾敏点头:“该打!”
赖大哭着磕头:“大姑娘,我再也不敢了!求您看在我跟了老太太三十年的份上……”
“三十年的情分,够抵二十板子。”贾元春冷着脸,“剩下的二十板子,是替李伯挨的——他种了一辈子地,不该被你们欺负。”
她转头对抱琴道:“去传庄子上的田户,明日来府里,我有新规矩要说。”
第二日,暖香坞里挤满了佃户。贾元春站在案前,摊开新写的《分租条约》:“从今日起,每亩地交三成租子,剩下的七成归你们自己。没有‘例钱’,没有‘火耗’,租子过秤用官秤——我让人刻了新的,就挂在庄门口。”
李伯抹着泪:“大姑娘,这是真的?”
“真的。”贾元春把条约递给他,“你们看看,要是同意,就按个手印。”
佃户们围过来,手指蘸了印泥,在条约上按出一个个红圈圈。李伯按完,突然跪下来:“大姑娘,您是活菩萨!”
贾敏望着这一幕,握住贾元春的手:“元丫头,你这分租制,比我林姑父的河工策还高明。”
贾元春笑着摇头:“我不过是把该给佃户的,还给他们罢了。”
系统光屏弹出:【贾府田庄管理修正进度:50%】。
窗外的西府海棠开得正艳,风一吹,落英缤纷。
这些佃户,也是贾府的一部分,他们的日子过好了,贾府才能真的好。
“李伯,”她蹲下身,“今年秋收,您家能剩多少?”
李伯掰着手指头:“西石五斗的收成,交三成是一石三斗五升,剩三石一斗五升——够吃一年,还能给娃攒点束脩!”
“好,”贾元春笑了,“等娃识字了,送他来贾府的蒙学,和宝玉、玉儿一起读书。”
李伯的眼泪掉在条约上,晕开个红圈圈:“大姑娘,我们家娃,也能读书?还能和宝二爷林姑娘一块?”
“能。”贾元春摸出块桂花糕塞给他,“只要你们愿意,贾府的门,永远为你们开着。”
风掀起窗纱,吹得条约哗哗作响。那上面的红手印,像一朵朵开在泥里的花,带着最朴实的希望,往阳光里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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