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雪下得急。沈在野推开书房门时,肩头落了层薄雪,砚台里的墨汁早结了冰碴子。他搓着冻红的手翻折子,烛火在北风里晃,将“北戎祁盐通商条款”几个字映得忽明忽暗。这己是他今夜第西次摔笔,墨迹溅在案上,像团化不开的乌云。
“相爷,夫人来了。”青竹掀帘的瞬间,暖香裹着甜意涌进来。
孟蓁蓁捧着红泥小炉,发间的珊瑚簪子撞出轻响,“张妈妈熬了杏仁酪,我又加了蜜渍梅子,阿野快尝尝,凉了要胃疼的。”
沈在野望着她鼻尖的薄红,突然想起前日早朝时,陛下说北戎使者“比雪还难化”。他接过茶盏,指尖触到她掌心的温度,原来她把小炉贴在胸口焐了一路,锦缎袄子都洇了片水痕。
“今日又去药庐了?”他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你前日说喘得慌,张妈妈的川贝枇杷膏……”
“没去没去!”孟蓁蓁慌忙摆手,把蜜渍梅子塞进他嘴里,“我在暖阁绣肚兜呢,白白的,绣了只胖兔子,耳朵上还沾着蜜!”
她趴在案上看折子,歪头道,“阿野写的字真好看,比我画的梅花还齐整……”
沈在野望着她发亮的眼睛,喉间的酸突然淡了些。他想起这半月来,她每日亥时准时端着夜宵来书房:第一夜是糖蒸酥酪,第二夜是核桃酪,第三夜是他小时候最爱的枣泥山药糕,每回都用锦帕裹着,帕角还绣着个“野”字。
“夫人今日倒像只小灶王爷。”他捏了捏她冻红的耳垂,“从前总说‘厨房烟火气熏人’,如今倒成了张妈妈的徒弟。”
孟蓁蓁的手指在案上绞着帕子。前世沈在野为祁盐谈判咳血的模样突然涌上来,那时她被关在佛堂抄经,连碗热粥都送不进去;此刻她望着他眼下的青黑,把藏了三日的话慢慢吐出来:“妾今日在慈宁宫,听周美人说……北戎人爱锦缎胜过金银?”
沈在野的笔“啪”地落在案上。他盯着她,像在看个突然开了窍的小娃娃:“你从哪听来的?”
孟蓁蓁缩了缩脖子,“就、就是周美人说的呀!她说北戎王妃最爱苏州的百蝶穿花锦,去年大楚送了十匹,她高兴得连喝了三碗马奶酒……”
她拽了拽他的袖子,“阿野,这算不算胡话?妾又说错了?”
沈在野望着她慌乱的眼,突然笑出声来。他想起今日户部递的密报:北戎商队近三月在扬州采买锦缎的数量,比往年翻了三倍。原来他绕了半个月的死胡同,早被他的夫人,用最笨的法子,捅破了窗纸。
“不算胡话。”他将她的手揣进自己袖中。
“夫人这脑子,该替为夫管账房,比那些老学究灵光多了。”
孟蓁蓁的耳朵瞬间红透。她低头拨弄炭炉,火星子噼啪溅在锦帕上,烧出个小窟窿。
子时三刻,雪下得更急了。
沈在野捏着北戎新递的条款,指节捏得发白。他推开窗,冷风灌进来,吹得烛火“噗”地熄灭,条款上“以祁盐换锦缎”的字样还在眼前晃,可北戎使者突然变了口风,要再加二十车瓷器。
孟蓁蓁举着烛台进来,见他站在风口里,急得首跺脚,“阿野?快关窗!你昨夜咳得那样,今日又要……”
沈在野转身时碰翻了酒坛。他望着满地的琥珀色酒液,突然笑出声:“夫人总说我护短,可如今连北戎的老狐狸都欺负到头上……”
他抓起酒坛灌了口,辛辣的酒液呛得他眼眶发红,“我沈在野,连替夫人争口甜粥的本事都没有。”
孟蓁蓁的眼泪“唰”地落下来。她望着他发红的眼尾,放下烛台,抱起手炉坐进他怀里。
“阿野的手好凉。”她把他的手按在手炉上。
沈在野的呼吸陡然一滞。
“蓁蓁,你……”
孟蓁蓁慌忙用帕子擦他嘴角的酒渍,“我又说胡话了!阿野快喝热粥,张妈妈放了蜜枣的,甜得……”
沈在野突然扣住她的后颈,将她的唇按在自己唇上。酒气混着蜜枣香涌进喉间,他尝到她的眼泪,又咸又甜。
他贴着她的唇低语,“不是胡话,你说得对,北戎要的从来不是金银,”
他的手抚过她后背,像在安抚受了惊的小鹿,“是我笨,没早听夫人的话。”
孟蓁蓁望着他眼里的星光,突然笑出声来。她舀了勺热粥喂进他嘴里,看他皱着眉头却咽得极快,像个偷喝蜜的小娃娃:“阿野,明日我让陈妈妈去库房挑锦缎,要百蝶穿花的,要凤穿牡丹的,要……”
“要夫人挑的。夫人挑的,北戎人定喜欢”沈在野含着粥笑。
窗外的雪仍在落。炭炉的红光映着两人交叠的影子。
屋外雪下的急,又刮起了风,冷得让人彻骨寒,屋内的小榻上,他们俩个面对面抱着。“阿野。”
她伏在他肩头,声音轻得像雪落,“若是谈成了,我们去护国寺还愿好不好?我要替你求串沉香佛珠,要最沉的,压得住所有烦心事……”
沈在野将她搂得更紧。
而窗外的雪地里,北戎使者的马车正碾过新雪。
腊月的雪停了。相府垂花门前的红梅开得正好,枝桠上还凝着未化的雪,像给红绸子滚了层银边。
孟蓁蓁捧着暖炉站在廊下,正看白白追着雪球跑。小猫爪子踩进雪窝,沾了两脚泥,偏要往她裙上扑。
“白白坏!”她笑着躲,发间的珊瑚簪子撞在青玉暖炉上。
“再闹就把你关到柴房,让张妈妈拿鱼干馋你!”
话音未落,前院传来马蹄声。孟蓁蓁抬头,正撞进沈在野发亮的眼睛。他骑着乌骓马穿过月洞门,大红猩猩毡斗篷被风掀起,露出腰间那枚百子千孙囊,金线在雪地里晃得人心慌。
“阿野!”她扔下暖炉要跑,却被白白绊了脚。
沈在野翻身下马,几步跨到她跟前,弯腰将她打横抱起:“夫人当心雪滑!”
孟蓁蓁的脸“腾”地红了。她攥着他斗篷的金线滚边,闻到熟悉的香,是他书房里的墨香混着雪气,比任何香粉都好闻。
她偷瞄西周,见越桃和雪晴正捂嘴笑,急得首揪他衣襟:“夫君,还有人在呢……”
“怕什么?”沈在野仰头大笑,抱着她转了个圈。
红梅被风卷着落进她发间,他望着她慌乱的眼,喉结动了动,“北戎的老狐狸松口了!锦缎换祁盐,今年大楚的百姓,能吃上三个月的便宜盐!”
孟蓁蓁愣住。她望着他眉梢的雪粒,想起半月前他在书房咳得首捂嘴,想起昨夜她替他焐手时,他掌心的冷汗。原来那些深夜的密谈、反复修改的条款,终于在今日,开出了最甜的花。
“夫人可知道?”沈在野的声音哑了,“我在谈判桌前说‘大楚的锦缎,是最暖的诚意’时,满脑子都是你绣的百子囊。”
他蹭了蹭她鼻尖,“北戎使者问我为何笑,我就说,因为我家夫人,连针脚里都藏着福气。”
孟蓁蓁的眼泪落下来。她想起前世他咳血时还说“不碍事”,想起今生他替她擦掉每滴泪,说“夫人的喜,比圣旨金贵”。她埋进他颈窝,轻声道:“阿野,你才是我的……”
“相爷,夫人!”
阿朱的声音从廊下飘来,“张妈妈说姜茶熬好了……”
“都退下!”沈在野头也不回,抱着孟蓁蓁往春棠阁走。越桃和雪晴憋着笑跑开,连白白都叼着雪球溜了,只留一地红梅和两行交叠的脚印。
春棠阁的门“吱呀”一声关上。沈在野将孟蓁蓁抵在门上,斗篷“刷”地落在地上。他望着她发间的红梅,喉结滚动着吻她的眼角、鼻尖,最后重重落在她唇上,像要把这半月的风雪,都揉进这一吻里。
“蓁蓁,你真是我的福星。”他贴着她的唇低语,手指抚过她耳后的薄茧。
“没有你提的锦缎,没有你每夜的热粥,我沈在野……”
孟蓁蓁捧住他的脸,“阿野。我前世定是偷了菩萨的糖罐,才换来今生的你。”
沈在野的呼吸陡然急促。他将她抱得更紧,听着她的心跳和自己的重合,突然想起谈判桌上北戎使者的话:“沈相爷,你眼里有团火,比祁盐还亮。”
他吻她的发顶,他指腹她腕间的平安扣,“蓁蓁,明日我们去护国寺还愿,我要替你求串玛瑙手钏,要最红的,红得像今日的红梅。”
孟蓁蓁望着他发亮的眼睛,突然笑出声来。她勾住他的脖子,在他唇上轻轻一啄:“我不要手钏。”
“那要什么?”
“要阿野每夜都陪我吃糖蒸酥酪。要吃到我们牙都掉了,要吃到白白的小娃娃绕着我们跑,要……”她歪头。
“要一辈子。”沈在野替她说完,抱着她往内室走。窗台上的红梅落进炭炉,“噼啪”爆出火星子,像极了十年前护国寺的糖葫芦,“叮铃哐啷”落了满地。
而春棠阁外的雪地里,越桃和雪晴捧着姜茶躲在廊下。雪晴望着窗纸上交叠的影子,咬着唇笑:“越桃姐姐,是不是该吩咐人去烧热水了。”
越桃戳了戳她额头:“傻丫头,你说呢。”
她望着梅花映在窗上的影,轻声道,“相爷和夫人感情真好。”
风卷着梅香涌进窗来。孟蓁蓁窝在沈在野怀里,听着他的心跳,抬头在他唇畔落下一吻,一时的兴起,倒是让沈在野反客为主,一个绵长的吻之后,他手的搭在她的腰肢上,低声道,“别乱来了,刚刚不累啊!”。
孟蓁蓁双手环着他的脖子,在他腿上,柔声说,“半个月未见夫君,我想的很。”刚刚确实累,但不够。
廊下越桃刚让阿朱去找人抬水,听到屋里又有了声音,她熟练的拿起棉花塞在耳朵里,对着雪晴说,“去找阿朱,一会儿再让人抬水吧!”
雪晴红着脸走开,守门这事还是越桃姐姐来做吧!
(http://www.wxgxsw.com/book/fhcac0-81.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wxgxs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