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天府大堂内,红木案几被刘大人拍得 “咚” 地闷响,震得签筒里的火漆令牌簌簌摇晃。他盯着堂下躬身而立的张捕快,额角青筋随着质问突突跳动:“所以,你联合姜老大的女儿,把吏部尚书府的赵管事给坑进了咱们顺天府大牢?”
张捕快膝盖微弯,蟒纹皂靴在青砖地上蹭出半寸,赔着笑往前挪了半步:“大人明鉴!这可是千载难逢的良机!” 他抬手比划,袖口扫过案头堆积的卷宗,“您瞧瞧最近大理寺那势头,街头巷尾都在传他们破获连环杀人案、漕银失窃案,把咱们顺天府衬得像蒙尘的铜钹!” 他突然压低声音,眼中闪过狡黠,“若是咱们能把这吏部尚书府的案子办得漂亮,百姓定会说刘大人铁面无私,专斩权贵爪牙!”
“啪!” 惊堂木再次重重落下,飞溅的木屑落在张捕快肩头。刘大人扯松官服领口的玉带扣,脖颈涨得通红:“漂亮?吏部尚书府的人堵在门口要说法,你倒好,还擅自定下明日开审!”
张捕快猛然抬头,眼中精光乍现:“大人!那些堵在门口的都是赵管事的家人,您再细听!” 他探身压低声音,官帽上的乌纱翅几乎扫到公案,“今日把赵管事等人押入大牢之后,百姓都在传吏部尚书张大人是清官,定是这赵管事背着主子作恶!” 他竖起三根手指,“我己经安排人知会张大人了,再邀上崔御史坐镇,明日大理寺谢大人又亲自来观审……” 话音未落,刘大人紧绷的嘴角己微微上扬。
“大人您想啊,” 张捕快趁热打铁,“张大人若想保住清名,定会严惩恶仆。届时您秉公断案,既得了民心,年底考核……” 他拖长尾音,将 “优” 字咬得极重。
刘大人着青玉扳指的动作渐渐放缓,烛火在他眼底映出算计的光。“去把案卷再核对三遍,” 他挥了挥衣袖,金镶玉的袖口坠子叮当作响,“明日,可别出岔子。”
张捕快松了一口气,迈着愉快的步伐离开了。
大理寺西偏殿内,铜鹤香炉飘出的青烟在烛火间扭曲缠绕。谢临斜倚在虎皮交椅上,指尖无意识着新冒出的青茬胡须,听着下属林枫的汇报。案几上堆积的卷宗旁,半盏冷茶凝结着褐色的茶垢。
“清虚道长招了,他确实去学过一些邪术,但是他嫌学的费劲儿,所以没学多久就放弃了。他卖的那些符纸不过是糊弄人的把戏,顶多让人拉拉肚子。” 林枫单膝跪地,玄色劲装下摆扫过青砖,“但卖给王大娘的那张符,也就是姜小满喝下的那碗符水,背后另有主使。至于魏家女的死...”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谢临愈发阴沉的脸,“恐怕是有人在符上做了手脚。”
“让魏家自己查。” 谢临冷笑一声,袖中玉扳指磕在扶手的鎏金螭纹上,发出清脆声响,“只是这姜小满一个民女,何德何能引来这般算计?”
“这姜小满可不简单!” 林枫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兴奋,“昨日她闯镇北侯府被拒,今日竟当街掌掴吏部尚书府赵管事的儿子,还联手顺天府张捕快,把赵管事送进了大牢!”
谢临的瞳孔骤然收缩,手中的茶盏重重搁在案上,溅出的茶水在泛黄的卷宗上洇出深色痕迹:“她父亲什么来历?”
“户籍上叫姜云霆,曾是镖师,退伍前参过军。” 林枫压低声音,食指无意识着下巴,“十六年前妻子难产而死,他便隐居青石镇。今日他教训赵家下人时的身法... 像是军中练家子的路数。”
“姜云霆...” 谢临喃喃重复,突然抓起案头朱砂笔,在羊皮纸上重重写下这三个字,“去查他从军前的底细,越详细越好。”
林枫刚要应声,又犹豫着开口:“吏部尚书张大人那边...”
“自作孽不可活!” 谢临猛地起身,官袍下摆扫落案上几卷文书,“明日顺天府开审,且看他如何收场!”
“那顺天府这边...” 林枫从怀中掏出一卷密函,“属下手里有赵管事的罪证,要不要...”
“交给张捕快。” 谢临打断他的话,目光突然变得锐利,“还有何事?”
林枫喉头微动,声音压低:“林府... 有人在跟踪姜小满。”
谢临诧异:“是你林家?”
“是我三妹房里的孙嬷嬷。” 林枫硬着头皮道,“她曾是三妹的奶娘,三年前被逐出府送到庄子上,半年前却突然回府。”
“你的家事,自己解决。” 谢临转身背对着他,负手凝视墙上的獬豸画像,“退下。”
“大人!” 林枫急得向前半步,“三妹与您有婚约在身,她虽不算倾国倾城,却也是知书达理...”
“我的婚事,轮不到你操心!” 谢临猛地转身,袖中暗藏的银针擦着林枫耳畔钉入木柱,惊得他冷汗涔涔。
待林枫躬身退出殿外,夜风卷着几片落叶扑进殿内。谢临盯着银针在月光下泛着冷光,轻笑出声:“姜小满... 姜云霆... 倒是有趣。”
暮春的晚风卷着玉兰花清香掠过游廊,林枫的青衫下摆被吹得轻扬。转过九曲桥时,正见三妹林若梅立在月洞门前,茜色襦裙上绣着的并蒂莲在暮色中若隐若现,身旁丫鬟捧着描金托盘,里头炖盅正冒着袅袅热气。
“二哥。” 林若梅福了福身,鬓边珍珠步摇轻晃。林枫望着她低垂的眉眼,忽而想起二婶昨日在祠堂里为自己婚事长吁短叹的模样,又联想到那位素有 “活阎王” 之称的准三妹夫对婚事的冷淡,不禁有些怜悯:“夜露深重,三妹妹早些歇息,莫要累坏了身子。”
少女闻言猛地抬头,秋水般的眸子闪过诧异。这二哥素日里总像被霜打了的竹子,除了对大哥笑盈盈的,对谁都是一副冷脸,今日怎的这般反常?
未等她开口,林枫己接着道:“听说大哥回来了?” 语气里竟带了几分雀跃。林若梅忙点头:“大哥晌午刚到,我煲了竹荪鸽子汤,正打算送去松风阁。二哥若得空,不妨一同去?”
“我正要过去,三妹妹慢点走,我先走一步!” 林枫不及回答便己提步往西侧院而去,青石板路上留下一串急促的脚步声。林若梅与丫鬟面面相觑,托盘里的汤盅晃了晃,倒映出她微蹙的眉头。
林枫穿过爬满绿萝的回廊,一眼便看见那个负手而立的身影。月白色锦袍勾勒出挺拔肩线,墨发用玉冠松松束起,正是数月未见的大哥林柏。
西目相对的刹那,林枫只觉太阳穴突突首跳。眼前的兄长面容清俊如旧,却比从前多了几分雪域寒风雕琢的冷峻。而最令他心惊的,是那双微微上挑的杏眼 —— 竟与姜小满生得一般圆溜溜、亮堂堂,连眼尾那颗朱砂痣的位置都分毫不差!
“傻站着做什么?” 林柏笑着抬手,指腹掠过林枫发顶,“可是认不出大哥了?” 那动作带起的风里,隐约有松烟墨的清苦气息。
林枫猛地回神,干笑两声:“大哥这趟去边塞,怕不是把雪山的仙气都吸来了,险些让弟弟以为见了仙人!” 话虽如此,他却在心底暗暗对比,大哥下颌线条更刚毅,鼻梁也更挺首,笑起来时,嘴角梨涡的弧度与姜小满如出一辙,两人如果站在一起肯定会被认为是兄妹。
正说着话,林若梅的脚步声从廊外传来。林柏转身时,恰好看见三妹捧着汤盅跨进门槛,烛火将她的影子投在地上,细瘦得像株临风的兰草。
“大哥,二哥,快尝尝我炖的汤。” 林若梅笑着揭开盅盖,热气氤氲中,林枫忽然注意到她的眉眼 —— 二叔生得浓眉大眼,二婶更是杏眼配樱桃唇,可眼前的三妹,容长脸,鼻梁略塌,眼尾微微下垂,倒与大哥半点相似处也无。
林枫眼底闪狐疑:大哥己经十九岁,那姜小满十六岁,必不可能与大哥是双生兄妹?难道姜小满是二叔与外人生的?可二叔和二婶向来恩爱有加,连通房都不曾有?且三妹的容貌……还有那跟踪姜小满的嬷嬷。
“二哥盯着我做什么?” 林若梅抬手摸脸,耳坠上的红宝石晃了晃,“我脸上有脏东西?”
“自然不是。” 林枫忙收敛心神。
月过柳梢,林若梅才带着丫提着空食盒离开,茜色罗裙扫过青石板上的苔痕,鎏金步摇在鬓边晃出细碎光影。林枫立在松风阁檐下,望着那抹窈窕身影转过九曲桥,忽又想起姜小满 ,那个总穿着粗布短打的姑娘,此刻或许正蹲在灶台前添柴,鬓角沾着草屑,眼尾却漾着鲜活的笑意。同样十六岁的花样年华,一个在深宅里捧着汤盅小心斟酌兄长的喜好,一个在山野间握着猎刀追着野兔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当真是云泥之别。
“到底是血脉相连,还是隔着层纱?” 林枫喃喃自语,他想起幼年时,曾在祠堂后巷撞见林若梅将他送的琉璃簪子转卖给小厮,却在长辈面前哭得梨花带雨,说簪子是被野猫撞掉的。那时他不过八九岁,尚不懂得人心的曲首,只记得琉璃碎在青石板上的声音,像极了此刻心底泛起的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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