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下了暴雨，第二天地面都是湿漉漉的。
崔玉锦刚起床，老夫人那边就传信让她过去，说有事要说，崔玉锦回了句知道了，收拾收拾就去了上房。
大夫人和二夫人都在。
崔玉锦一一问了好，然后坐下，“老夫人找我？”
“嗯。”老夫人脸色不好，上了年纪的人一旦睡不好，苍老之色明显，“昨天的事你也知道了？”
“是。”崔玉锦说，“好在没有人受伤，只烧坏了几个桌子。”
老夫人没说话，低头咳了咳。
那样子显然是不赞同崔玉锦的这种‘无事论’。
二夫人调整了一下坐姿，对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再说。
崔玉锦闭住了嘴。
大夫人开口，“如果只是说财物损失，的确不大，不过玉锦，祠堂不是别的地方，出了事，寓意不好。”
“我知道。”崔玉锦说，“但失火是意外，我不明白老夫人和夫人找我，是要说什么。”
大夫人道，“家里很多年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这刚说要给表姐办水陆法会，就出意外，恐怕表姐不喜。”
方令茹不喜？
这角度刁钻，崔玉锦觉得大夫人真会说话，反正一个死人，也没人去找她对质。
“夫人的意思是……母亲不喜欢大操大办，水陆法会不办了？”
“己经商量好的事，自然不好改。”大夫人语重心长，“不过，这次既然是在法华寺办法会，表姐的牌位不如一起挪过去，就安置在法华寺，一方面呢，利于法会为亡者祈福，另一面，祠堂在修缮，也不打扰表姐。”
果然和上辈子一样，要把方令茹挪出去。
对大夫人来说，当然求之不得，家里摆着正室的牌位，时时提醒她的身份，她心里不乐。
但之前她不好提。
老夫人也是一样。
但祠堂失火之后，这事就有了借口。
崔玉锦问，“这事是家里一致决定的吗？父亲那边也同意？”
她想知道大老爷的态度。
“老爷还不知道。”大夫人说，钟升维早上去了衙门，但大夫人有信心，只要搞定了崔玉锦，说服大老爷轻而易举。
“但为了全家好的事，老爷也没理由反对。”
崔玉锦的目光落在老夫人脸上，老夫人垂眉，并不看她，神色显然是赞同的。
再看二夫人，也并不反对。
世人多少心有敬畏，祠堂的火来得太巧，她们有这个担忧也人之常情。
崔玉锦知道自己不能独断。
但还是不甘心。
“祠堂那么多年都没事，今年我进门，刚说给方姨做水陆法会，就出了事……”崔玉锦一笑，“……如果不是拜了祖宗，我以为钟家先祖不喜欢我。”
“此事，是冲我来的呢。”
大夫人，“……”
老夫人也轻轻瞥了她一眼，崔玉锦说，“我年轻，第一次遇见这种事，所以不得不多想。”
老夫人说，“与你无关。”
二夫人也忙接道，“对啊，玉锦，可没人说你。”
没人说她，但都冲着方令茹。
大夫人尚有理由，老夫人又是因为什么？崔玉锦没听过老夫人和方令茹之间有什么不愉快，难道只是因为不吉利？
她还没说什么，外面突然又是一道惊雷。
己到了秋末，雨水减少，雷声更是不多，连续两天的雷鸣，让老夫人心跳不安。
她说，“咱们家府邸大，人却不多，院子空了，总是容易招惹一些不吉利的东西，我吃斋念佛多年，心中敬畏神鬼，发生这样的事，便当是上天的警示。”
“方氏的牌位挪出去，也是为了全家好，毕竟府里老幼妇孺居多，况且，挪到法华寺也不是坏事，离佛祖近，也是沾染佛性。”
“再不济，每年多添一些香火钱。”老夫人说，“这钱，不必公中出，也不用你们出，我出便是。”
崔玉锦，“……”
二夫人哎呦一声，说，“母亲，您看你这话说的，怎么能让你出呢，大嫂也不会同意的。”
开玩笑，大夫人想把牌位挪出去，凭什么要老夫人的私房。
大夫人听罢只能开口，“不错，老太太心安，要加香火钱，也是我们出，不敢动老太太的私房。”
老太太摇头，“不用多说，这笔钱我出。”
这里面有为了府宅的安宁，也有一点私心，老夫人觉得，以方令茹当年为钟家的贡献，她应该出这笔钱。
崔玉锦只不说话。
她们三个安排完了，连钱都商量好了，是笃定她一定会点头。
“老夫人、夫人、二婶。”崔玉锦干脆说，“三位长辈既然都同意，那其实不用问我。”
“方姨反正不在了，人死如灯灭，方家也没人了，至于我与钟岱……”崔玉锦说，“我们是小辈，长辈的决定，不敢不听。”
老夫人蹙眉。
崔玉锦这话不客气，老夫人不太痛快。
大夫人低头拿帕子擦了擦鼻尖，掩饰嘴角的笑意。
并不打算从中缓和。
她巴不得崔玉锦再多说几句，把老夫人得罪的更狠。
但崔玉锦并没有，倒是二夫人，张口道，“玉锦，这话可不能乱说。”
说得好像全家在欺负方令茹一样，二夫人觉得自己没这个心思。
方令茹在不在府，对她反正没影响，只是老夫人想，所以二夫人只能附和。
“二婶，我-”
崔玉锦话还没说完，闻氏院子里的婆子突然来回禀，说全哥儿突然发了高烧，要去请大夫。
老夫人脸色一变，“那还不快去请。”
崔玉锦，“……”
今天出门没看黄历，果然是坏事一件接着一件。
只是祠堂失火，尚且还有坚持的余地，但全哥儿又生病，显然也不简单。
这事她不能再坚持。
再坚持，只会如了大夫人的意，和老夫人、二房的关系都恶化。
二夫人对老夫人说，“母亲别急，我去看看全哥儿。”
老夫人点头。
等二夫人离开后，老夫人看向崔玉锦，口气己经不那么和煦，“方氏的事，暂且如此，等大老爷回来后，我会跟他说。”
“后面怎么办，让大老爷和你说吧。”
崔玉锦抿了抿唇，没有反驳。
大夫人看了她一眼，稍显意外，她以为崔玉锦一定会顶嘴，没想到竟然没有。
大夫人张口，正想再拱火，老夫人挥挥手，“我累了，你们先回去吧。”
大夫人无奈，只好告辞。
崔玉锦俯身，“那孙媳妇先回去了。”
崔玉锦也走出了上房。
老夫人既然下定决心，就不是她胡搅蛮缠能坚持的，崔玉锦懂得时机，这事只能如此。
晚间她把事情跟钟岱说了。
钟岱听完，良久没有说话，半晌道，“老夫人既然发了话，爹也不会反对。”
方令茹的牌位只能挪出去。
“也好。”钟岱说，“不留在府里，未必是坏事。”
虽然他记不得方令茹的脾气样貌，但大老爷娶妻生子，她待在府里，恐怕也觉得闹心。
崔玉锦静默。
自己不愿意待是一回事，让人赶出去又是另一回事。
她有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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