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供销科暗战(1985)完整扩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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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供销科暗战(1985)完整扩写

 

1985年惊蛰,料峭春寒裹着酒糟味在供销科办公室盘桓。袁兴茅哈了口白气,把冻僵的手贴在蜂窝煤炉的铁皮烟囱上。炉子上煨着的铝制水壶嘶嘶作响,壶嘴喷出的蒸汽在天花板洇出片片霉斑。他翻开墨绿色账簿,老周的报销单像把尖刀刺进眼帘。

"宴请临县供销社王主任——三十八元整。"钢笔尖在"招待费"栏划出三道深痕,力透纸背的横线将数字割得支离破碎。这个金额抵得上车间工人半月工资,却既无菜单也无接待记录。袁兴茅摸出笔记本,泛黄的纸页上密密麻麻记着近半年的异常单据:十二张火车票存根日期重叠,五张餐费发票连号,还有三张"包装损耗费"的金额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

门轴吱呀声混着金表链的叮当响一同撞进来。"小袁主任查账呢?"老周裹着件藏青呢子大衣,领口露出的毛衣泛着油光,食指与中指夹的牡丹烟在账簿上投下摇曳的阴影,"都是些陈年老账,眼瞅着要评先进厂,别因小失大啊。"

袁兴茅没抬头,指尖在报销单日期上点了点:"1984年12月15日这笔,王主任说他那天在省供销系统开年终总结会。"他从文件夹抽出一张皱巴巴的会议签到表,红头文件右下角盖着临县供销社的钢印,"要不我明天去趟临县,跟王主任再确认确认?"

老周的脸色霎时阴沉如窖池底泥,烟灰簌簌落在呢子大衣前襟。他猛地拍桌,炉盖上的水壶惊跳起来,沸水泼在账簿上烫出焦黄水渍。"姓袁的!供销科八成的渠道都是老子蹚出来的!"镶着金牙的嘴喷出酒气,"信不信老子跺跺脚,全厂的酒都得烂在窖里!"

袁兴茅掏出手帕擦拭溅到眼镜片上的水珠,镜框裂痕在右眼投下细长阴影。透过水雾蒸腾的镜片,他看见老周腕间的上海表表盘泛着可疑的铜绿——去年厂里采购的五十块劳保表,可没听说有金表链的配置。

当天下午,供销科五个老员工齐刷刷递了病假条。袁兴茅蹲在阴冷的二号仓库,借着手电筒的光核对提货单。樟脑丸的刺鼻气味里,他翻出三本账册:入库单显示上月进了两千箱特供酒,出库记录却只有一千七百箱。缺失的三百箱领料人栏里,老周龙飞凤舞的签名像三百把滴血的匕首。

库房铁门忽然洞开,陈怀仁披着军大衣的身影逆光而立。"来我办公室。"老厂长的声音裹着北风,手里攥着的烟斗火星明灭。

袁兴茅跟着穿过结霜的厂区,踩碎的薄冰在脚下咯吱作响。厂长办公室的搪瓷缸里泡着浓茶,墙上的锦旗"改革开放先锋企业"金字斑驳。陈怀仁从抽屉取出铁皮盒,各年份酒票按月份码得齐整,最底下压着张泛黄的《兴茅十年规划》草案。

"你瞅瞅这个。"陈怀仁用烟斗敲了敲草案上被红笔反复圈画的"市场化改革","上个月老周拉来的玻璃瓶,比市价贵两毛。"老人突然咳嗽起来,痰音里混着嘶哑的笑,"可他娘的能帮咱们把果酒卖到新疆建设兵团!"

袁兴茅着酒票边缘的锯齿,忽然摸到某张票根背面用钢笔写的"周"字。陈怀仁从铁盒底层抽出张黑白照片:二十年前的老周穿着补丁工装,在露天酒窖里扛着酒坛,裤腿被酒糟染成赭红。

"血管堵了要通,可要是割个大口子..."老人比划个喷溅的手势,"血放干了,身子也就凉了。"

深夜的宿舍楼飘着酱醋香,袁兴茅在楼梯口撞见林秀云。未婚妻裹着蓝布棉袄,怀里揣着铝制保温桶,发梢凝着细碎冰晶。"听传达室老刘说你没吃晚饭。"她递来保温桶时,指尖冻得发红,"绿豆汤煨在炉边,小心烫。"

月光漫过水泥台阶,袁兴茅瞥见她手背的冻疮又裂了口子。保温桶底压着本《大众电影》,刘晓庆的剧照下铅笔字清秀:"人民影院周末放《神秘的大佛》,你说过想看的。"他突然想起上次约会还是半年前,林秀云在县图书馆帮他抄录《酿酒微生物图谱》,钢笔水染蓝了指甲。

后来半月,袁兴茅跑了三个县的供销社。在临县供销社招待所,他亲眼见王主任把兴茅特供倒进茅台空瓶;在邻省糖酒公司仓库,他学当地人蹲着谈生意,用"酒票换技术指导"的法子签下五年合同。某天查完账本,经销商老赵醉醺醺塞来个信封:"你们厂老周..."

信封里是张烟盒纸,背面记着老周用酒票兑的物资:永久牌自行车三辆、蝴蝶牌缝纫机两台、上海牌手表五块...最后一行小字让袁兴茅胃部抽搐:1983年冬,陈怀仁母亲住院,特批茅台两箱。

返程班车上,袁兴茅把脸贴在冰凉的玻璃窗。远处山峦起伏如酒糟堆,他突然明白陈怀仁说的"血管"——这血管里淌着金黄的酒液,也淌着黑红的血痂。改革不是撕开疮疤,而是学会在脓血里养出新肉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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