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天一梦惊三界
玉皇大帝张兴东从紫霄宫的龙床上惊醒时,琉璃盏里的仙露正泛起第三圈涟漪。他抚着额间尚未褪去的金光,殿外的晨钟恰好敲到第七响,震得梁柱上盘绕的金龙鳞甲簌簌作响。
"怪事。"他喃喃自语,伸手召来侍立阶下的太白金星。老神仙捧着拂尘的手微微一颤,见玉帝鬓角竟凝着颗汗珠,这可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陛下,昨夜梦见何物?"太白金星的声音像浸了千年玉露,温润得能化开昆仑山上的玄冰。
张兴东望着殿顶镶嵌的二十八宿琉璃,那些星辰纹路正在晨光里缓缓流转。"梦见黑熊怪了。"他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着龙椅扶手上的貔貅浮雕,"不是兜率宫偷金丹那回的模样,是他还在黑风山当守山大神时,穿着玄色锁子甲,手里攥着根乌油棍,站在桃花树下......"
太白金星捻须的动作停了。黑风山的守山大神,那是三界皆知的旧事。五百年前黑熊怪助唐僧取经修成正果,早该在普陀山紫竹林做护法伽蓝,怎么会出现在玉帝的梦里?
"蹊跷的是,"张兴东忽然提高了声调,龙袍上绣的日月山河纹仿佛都活了过来,"他站着的桃树忽然开花,花瓣落了满地,竟变成个穿靛蓝布裙的女子。皮肤黑得像泼了浓墨,眉眼却亮得很,对着我笑的时候,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
说到这里,玉帝忽然按住太阳穴。梦里那女子弯腰拾花瓣的模样太过清晰,她手腕上戴着串野山桃核串成的手链,每颗桃核上都刻着个歪歪扭扭的"霞"字。
"她叫什么?"太白金星追问,拂尘上的银丝无风自动。
"陈兴霞。"三个字脱口而出时,张兴东自己都愣住了。这凡俗的姓氏名字,怎么会钻进凌霄宝殿的清梦?
话音未落,殿外忽然滚来团乌云,不是天界规制的祥云,是带着山野气息的灰黑色云团,裹着些湿漉漉的泥土腥气。云端传来个脆生生的声音,像山涧水流撞在青石上:"玉皇大帝,俺找你讨个公道!"
张兴东猛地起身,龙椅上的夜明珠串成的帷幔哗啦啦作响。太白金星己经祭出拂尘,银丝在空中织成道金光闪闪的网。可那乌云径首穿过云层,落在大殿中央,散开来时露出个黑皮肤的姑娘,穿着靛蓝布裙,手腕上果然戴着串桃核手链。
"你是谁?"玉帝的声音在大殿里回荡,震得梁柱上的铜铃叮当作响。
姑娘抬起头,阳光从殿门斜射进来,在她黑亮的皮肤上镀了层金边。她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俺叫陈兴霞,前儿个在黑风山刨地瓜,被道天雷劈了,醒来就到了这地方。山神说俺是黑熊怪转世,还说......"她忽然压低声音,凑近几步,"还说玉帝老儿梦见俺了?"
太白金星的拂尘差点掉在地上。转世?黑熊怪怎么会转世成凡女?普陀山的伽蓝殿里,那尊黑熊护法的金身明明还在受香火供奉。
陈兴霞见玉帝不说话,索性盘腿坐在金砖地上,从布裙口袋里掏出个红薯,在袖子上擦了擦就啃起来。"咔嚓"一声脆响,在庄严肃穆的凌霄宝殿里格外刺耳。"俺不管什么转世不转世,"她含糊不清地说,嘴角沾着红薯皮,"俺家地里的地瓜还没刨完呢,还有后山的栗子,再不摘就被松鼠偷光了......"
张兴东盯着她手腕上的桃核手链,忽然想起梦里桃花树下的场景。那串手链上的"霞"字,和此刻姑娘手腕上的一模一样。他忽然想起五百年前,黑熊怪在黑风山修行时,曾在山洞口种过一片桃树。那年春天桃花开得正好,观音菩萨路过,还笑着说:"这泼熊,倒有几分雅趣。"
"你可知自己是谁?"太白金星的声音带着颤音,拂尘上的银丝都在发抖。
陈兴霞把最后一口红薯塞进嘴里,拍拍手上的渣子:"俺娘说俺是陈家村的陈兴霞,打小在黑风山脚下长大。山神爷爷说俺是黑熊托生,可俺既不会腾云驾雾,也不会抡棍子,除了跑得快些,爬树利索点,跟普通姑娘没啥两样。"她忽然眼睛一亮,指着殿角的铜鹤,"那玩意儿能骑不?俺村的老黄牛都比它好看。"
张兴东看着她毫无敬畏的模样,忽然觉得好笑。想当年黑熊怪在黑风山,也是这般无法无天的性子。王母娘娘的蟠桃会没请他,他就带着小妖怪去偷了三筐水;太上老君的炼丹炉没给他留丹,他就趁看守打瞌睡,摸了把炉灰说是"九转还魂散"。
"你既是凡身,如何能闯上凌霄宝殿?"太白金星的质问带着仙家威严,殿外的天兵天将己经列阵,铠甲碰撞声像滚过天际的闷雷。
陈兴霞却满不在乎地耸耸肩,从口袋里摸出个野山楂抛着玩:"俺也不知道。被雷劈了之后,就觉得身子轻飘飘的,走几步就踩着云彩了。山里的老狐狸说,天上的神仙都讲道理,俺就来问问,为啥平白无故劈俺?俺又没偷东西。"
张兴东忽然想起昨夜梦里的细节。黑熊怪站在桃花树下,手里攥着的不是乌油棍,是朵半开的桃花。花瓣上沾着露水,他往怀里揣的时候,被刺扎了手,血珠滴在花瓣上,瞬间开出朵小小的莲台。
"太白,"玉帝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疲惫,"去查一下幽冥司的轮回簿,看看五百年前黑风山守山大神的魂魄去向。"
太白金星应声而去,鎏金靴子踩在金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陈兴霞趁机打量着凌霄宝殿,看见殿柱上盘着的金龙,忍不住伸手想去摸。指尖刚要碰到龙鳞,那金龙忽然眨了眨眼,吓得她猛地缩回手,差点坐在地上。
"它、它活的?"她结结巴巴地问,眼睛瞪得溜圆。
张兴东忍不住笑了。这憨态,倒真像当年那个捧着偷来的袈裟,在黑风洞哈哈大笑的黑熊怪。"龙柱上的金龙,是天地灵气所化,通人性的。"他走到陈兴霞面前,忽然发现她布裙的下摆沾着些苍耳,"你从黑风山来,路上没遇到山神土地?"
"遇到了,"陈兴霞扒拉着裙摆上的苍耳,"土地爷说俺是犯了天条,要被打下十八层地狱。山神爷爷偷偷塞给俺个桃核,说捏着它就能找到说理的地方。"她举起手心,那里果然躺着颗油光锃亮的桃核,上面刻着个"守"字。
张兴东的心猛地一跳。那桃核的纹路,分明是当年黑熊怪在黑风山亲手刻的守山印。五百年前他圆寂时,观音菩萨曾说:"此怪尘缘未了,三百年后当入轮回,了却一段桃花债。"当时满座神佛都以为是戏言,谁曾想......
"陛下!"太白金星匆匆赶回,手里捧着本闪着青光的册子,封面上写着"幽冥轮回总簿"几个篆字。"查到了!五百年前黑熊护法圆寂后,魂魄并未归位,而是自请入轮回,说要等一个人......"
陈兴霞突然站起来,布裙扫过地上的金砖,带起阵微风。"等谁?"她的声音有些发紧,手指紧紧攥着那颗桃核,指节都泛了白。
太白金星翻开册子,青光在他脸上流动:"轮回簿上写着,守山大神愿舍仙家果位,入凡尘三世,只为等一位姓陈的姑娘。那姑娘是黑风山的桃树精所化,五百年前被山火所焚,魂魄散入轮回......"
话未说完,陈兴霞忽然捂住头,痛苦地蹲在地上。无数画面在她脑海里炸开:黑风山的桃花漫山遍野地开,个穿玄甲的将军站在树下,把朵最大的桃花插在个红衣女子的发间;山火熊熊燃起时,将军抱着女子往山外冲,背后的火焰烧着了他的披风;幽冥殿前,将军对着判官说:"哪怕做三世凡人,俺也要找到她......"
"俺想起来了......"陈兴霞的声音带着哭腔,眼泪砸在金砖上,溅起细小的水花,"俺是桃花,他是守山的......那年山火,他把内丹给了俺,自己被烧成了焦炭......"
张兴东站在一旁,忽然明白过来。梦里的桃花树下,不是黑熊怪变成了女子,是他守了五百年的桃花魂,终于在轮回里找到了归宿。
殿外的天兵天将还在待命,太白金星捧着轮回簿等候指示。陈兴霞慢慢站起来,手腕上的桃核手链忽然发出红光,每颗桃核上的"霞"字都亮了起来。她走到玉帝面前,深深鞠了一躬,黑亮的眼睛里还含着泪,却笑得比桃花还灿烂:"陛下,俺不讨公道了。"
"哦?"张兴东挑眉。
"俺要谢谢那道天雷,"她晃了晃手腕上的手链,"它把俺敲醒了。俺记起来了,他等了俺五百年,俺得去找他。"
话音刚落,陈兴霞的身子渐渐变得透明,化作点点红光,顺着殿门飘向远方。那些红光在空中聚成朵桃花的形状,慢悠悠地往南天门去了。
太白金星看着空荡荡的大殿,低声问:"陛下,就这么放她走?"
张兴东望着那朵桃花消失的方向,忽然想起五百年前,黑熊怪在普陀山受封时,曾偷偷对他说:"玉帝,要是有下辈子,俺不想做什么护法伽蓝,就想在黑风山种一辈子桃树。"当时他只当是戏言,如今才懂,有些守护,从来都无关仙阶神位。
"传令下去,"玉帝转身坐回龙椅,龙袍上的日月山河纹恢复了平静,"黑风山方圆百里,免去三百年赋税徭役。再让土地山神多照看些,别让山火再烧起来。"
太白金星应声退下,殿内只剩下张兴东一人。他望着窗外飘过的祥云,忽然觉得那云团的形状,像极了黑风山漫山遍野的桃花。
三日后,幽冥司传来消息,说轮回簿上黑熊怪的名字旁,多了行小字:"三世期满,归位桃花侧。"普陀山紫竹林的护法伽蓝像前,不知何时多了束新鲜的桃花,花瓣上还沾着晨露,像是刚从山涧边采来的。
而黑风山脚下的陈家村,有人说看见个黑皮肤的姑娘,挎着竹篮在桃林里摘桃花,身边跟着个穿粗布衣裳的后生,眉眼间有股说不出的英气。两人走在桃花树下,花瓣落在他们的发间肩头,像是五百年都没散的春光。
张兴东站在凌霄宝殿的丹陛上,望着人间方向。那里有片桃花正在盛开,比天界任何仙葩都要热闹,都要鲜活。他忽然觉得,这三界的规矩章程里,总该留点缝隙给这样的故事。
毕竟,连玉皇大帝的梦,都能长出桃花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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