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西章城狐社鼠手段（中）
骑着那辆邮局专用的自行车，青团在弄堂中将车蹬得飞快，引得不少正在弄堂中忙碌着的居民闪避不迭。不过片刻功夫，青团己经在一处弄堂岬角的位置停了下来，朝着弄堂岬角处的一扇脏污木门吆喝道：“甄王八！还活着就吭一声！”
话音落地，木门内顿时传来了一声沙哑怒吼：“谁啊？！册那……求上门来看病还这么臭的嘴，就不怕我甄八一副烂药毁了你的子孙根？！”
早己经在青团停车时跳下了自行车，小虎扫视着弄堂岬角连接着的西五条弄堂，顿时心头明悟——能选这么个地方栖身的人，显然是老早做好了被人追上门时脚下抹油的准备。不管对方从哪条弄堂袭来，另外几条弄堂都能成为退路。
由此而言，这被叫做甄八的家伙，倒是个久走江湖险路的货色？
顺势将自行车朝着墙边一靠，青团大步走到门前，毫不客气地抬脚踹开了门扇：“你倒是给你活老子下一副烂药试试？！”
只一看横眉立目堵在了门口的青团，屋内那沙哑的声音里立刻多了浓厚谄媚：“啊哟……青团阿哥今天怎么来我这小地方了？”
抬手一推，青团将迎上来的半老头子推得朝后趔趄退去：“闲话不要讲，屋里闲人清出去！”
嘿嘿一笑，朝后趔趄了几步的半老头子应声说道：“青团阿哥，你是知道我做的这生活的。大上午的辰光，寻欢的、卖肉的，有病的、求药的，可都还没起床，哪来啥闲人啊？”
伸手一拍堵在门口的青团肩膀示意让路，小虎迈步走进了屋内。目光所及之处，屋内靠墙摆放着一排脏兮兮的药柜，旁边还有张用砖头垫起了一条腿的西式诊疗床，怎么看都是一副江湖郎中、草台班子的做派。
微微皱起了眉头，小虎迈步走到了半老男人身边，朝着那半老男人伸出弯曲了无名指与小指的巴掌：“门子里的，上门问个事！”
只一看小虎摆出的手势，半老男人脸上谄媚之色更重，忙不迭地做了个同样的手势，这才双手抱拳朝着小虎一拱手：“还请门里阿哥吩咐？”
盯着那半老男人的眼睛，小虎沉声开口问道：“进门之前，吃过兰花门的饭？”
有些愕然地看向了小虎，半老男人脸上有了明显的紧张之色：“倒是……也是为了吃一口饭，但是进门之前，己经拔了香头、断了往来。阿哥你看……”
侧过了脸颊，半老男人拨开油腻腻的头发，将仅剩下的半截耳朵展露在小虎面前。
仔细看了看那被利刃割去了半截的耳朵，小虎微微点了点头：“当真断干净了？”
点头如同鸡啄米，半老男人信誓旦旦：“断耳为誓，再犯断头，我甄八是万万不敢犯了规矩的！”
扫一眼那积了不少灰尘的药柜，小虎再次开口说道：“兰花门里的药呢？也断干净了？”
“那是自然！”
微微眯起了眼睛，小虎看着甄八的眼神中，渐渐多了一丝冰寒：“当真断干净了？！”
背脊一挺，甄八斩钉截铁：“当真断干净了！”
不再开口，小虎只是死死盯着甄八的眼睛，就连呼吸也开始变得低沉起来，活像是猛兽捕食之前的摸样。
如此目光注视之下，甄八只坚持了不到十秒的功夫，脸上斩钉截铁的摸样顿时垮了下来：“药……倒也不是不能配出来。”
低哼一声，小虎朝着药柜努了努嘴：“要多久？！配出来的药吃了会变成啥样？”
低眉顺眼地走到了屋内墙角，甄八伸手将墙角上几块活砖取了下来，从露出的墙洞里摸出了个倭瓜大小的药箱：“也就一支烟的功夫，就能把药配出来。寻常小孩吃了之后，会变得鼻歪口斜、痴痴傻傻，口不能言，谁牵着都会跟着走！”
看着甄八打开药箱配药，小虎却是再次开口问道：“那样貌怎么遮掩？”
手脚飞快地配置着药物，甄八显然没把配药的功夫丢下：“那就要看是文变还是武化了！要是精细些能卖出去高价的，剃头换发、姜黄涂脸，鞋里加垫、肩头托棉，再加上痴痴傻傻、口不能言的摸样，哪怕是亲爹娘当面，也十有八九认不出来。”
“若是武化，那就要用到采生折割的各样手艺了。当年我也就是觉着采生折割太损阴德，这才托庇黄帮，断了跟兰花门里的往来——药配好了！”
结果甄八递来的小药瓶，小虎将药瓶举到了眼前看了看，又小心地凑到鼻端闻了闻：“这要是大人吃了这药，能管用多久？”
略一愣怔，甄八脸上反倒是露出如释重负的摸样：“小孩子是三滴药管一天，大人……六滴怎么也够了！只是大人变化摸样的手段，怕是有些麻烦？”
看着甄八脸上如释重负的表情，小虎顺手将药瓶收进了口袋里：“这药如果是给个孩子吃，你怕是出门就要去黄帮散消息去了吧？”
双手连摇，甄八像是要否认，但在片刻之后，却又重重叹了口气：“门里阿哥，兰花门里的手段……到底是损了阴德，我是实在不想再沾染这些路数。当真要是从我这里出去的药又拐了孩子，那我……”
微微点了点头，小虎看着甄八的眼神之中，也多了些许柔和：“多少还守着点规矩，倒是也难得！从今以后，门子里的例钱少你三成！除此之外……你跟我走一趟，把用得上的东西都带齐！”
满口答应，甄八转头便去收拾各样用得着的物品，整个人的精神头也都高了几分。
很有些羡慕地看着甄八忙碌收拾，青团禁不住低声笑道：“甄八，你倒当真是个运气好的。能得了虎哥关照，往后你在门子里啊……也多少能说句话了！”
转头看向了青团，小虎低声说道：“青团，你给我记清楚了——今天是你给大小姐家里寻了五六个泥瓦、力工，帮着大小姐拾掇屋子！这些泥瓦、力工的来路、住处，往来，交道，你一样样都给我盘算清楚了！要是差了一点……”
眨了眨眼睛，青团飞快点头：“虎哥放心！帮里规矩我懂——哪怕日后要叫人送去黄浦江中了荷花，这事情也是我一个人背了干系！”
朝着青团点了点头，小虎略作思忖，方才朝着青团开口说道：“我记得你家……江北的？家里还有个弟弟奉养老娘？”
“虎哥好记性！”
“往后你在大小姐手下吃一份长供，一年三节送去你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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