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城狐社鼠手段（下）
依旧是青团玩命蹬车，甄八跟在车后一路小跑，飞快返回了叶智藏身的小院。只一看小虎又带了个人回来，己经换上了力工衣服的叶智顿时变了脸色，凑在小虎身侧低声说道：“小虎先生，人多嘴杂，就怕……”
转眼看向了叶智，再看看叶智身侧那些同样换上了力工衣服、但形容摸样却全然不对的精悍汉子，小虎毫不客气地开口打断了叶智的担忧：“还请叶先生放心！黄帮兄弟办事，自然是懂得规矩的。只是叶先生身边的这些兄弟，都不必76号或是日本人来盘查，只怕租界里的巡警看过一眼，都能察觉出不对的地方——青团!”
答应一声，青团飞快走到了小虎身边。朝着那几名面带警惕之色的精悍汉子一指，小虎朝着青团低声吩咐：“甄八办完事之前，让这些人看起来就是个力工摸样，各样底子也都要交代清楚，让他们记牢！”
看着青团领命而去，小虎这才转眼看向了甄八：“手艺拿出来，好生做事！”
答应一声，甄八西下看了看屋内陈设，立刻跑到煤炉前，将坐在煤炉上的铁壶挪开之后，顺势将一口砂锅搁在了灶台上。
从布包里取出一袋掺了河沙的黄豆，甄八就像是认真烹饪美食的大厨一般，拿一双筷子轻轻拨弄着掺了河沙的黄豆，口中兀自喃喃说道：“这也当真是你们运气好——上海滩弄堂里的住家，哪家舍得时时刻刻燃着煤炉烧水？都不用巡捕房的警察发现，只要隔壁邻居家的女人看见了，立时三刻就要数落这家不是过日子的人。三传两绕，不消半日辰光，怕是整条弄堂都要传遍了……”
眼神一凝，叶智回想着前几天叫日本人追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情形，心里顿时多了几分明悟：“这倒是……没有留意过的细节！”
拨弄着锅里的黄豆，甄八看也不看站在自己身后的叶智，口中兀自絮叨不休：“行船走马，总会留痕三分。寻常人行走江湖，都以为把这留下的三分痕迹擦干抹净，也就万事大吉。可就是没想到越是收拾得干净，就越是招人生疑。各位一看就是吃官家饭的，哪怕不穿那身虎皮，身上也都带着一股官味儿。走在街上，叫人伸着鼻子一闻……”
话说半截，甄八抬手扣上了砂锅锅盖，却又伸手从包袱里摸出了一个被盘得油光水滑的木葫芦：“来，添个味儿！”
看着甄八打开了葫芦盖后，一股浓烈的酸臭味道扑鼻而来，叶智禁不住皱起了眉头：“这是什么东西？”
拿着葫芦朝着叶智轻轻一甩，几滴深褐色的液体顿时沁润到了叶智穿着的力工衣服上。嬉笑着转过身，甄八顺势将葫芦内的液体洒到了其他几名精悍汉子身上：“诸位现在可都是泥瓦、力工，这泥瓦、力工干的是牛马活，吃的是猪狗食，夏天还好说，黄浦江里能洗澡。可眼下是冬天，十天半个月洗不了一次澡才是正路。这身上没一点汗臭味……”
低头嗅了嗅自己身上散发出来的浓厚酸臭味道，叶智顿时点头：“这倒是的确没想到！”
很有些嫌恶地避开了甄八泼洒的液体，青团一本正经地朝着几名精悍汉子说道：“你们几个都是跟着我舅舅从江北坪上村老家来上海讨生活的，泥瓦、力工的活儿都还上不得台面，是我贪了你们一半的工钱，才塞了你们去做这趟生活……”
看着青团细致交代，再有甄八查遗补漏，叶智多少放心了些许，却又转头看向了被捆在了椅子上的前田晋三：“我们都还好说，他……”
揭开砂锅盖子看了几眼，甄八笑眯眯地拿起抹布垫手，将砂锅端了起来：“这人的脸，以后不用留了吧？”
愣了片刻，叶智缓缓摇头：“倒是……不用！”
“那手脚残了些许，也不打紧？”
“不危及性命的话，倒也无伤大雅！”
朝着前田晋三努了努嘴，甄八笑着应道：“那就劳烦几位把他放平、堵嘴、按牢。改头换面的路子，总是要吃些苦头的！”
一声招呼，几名精悍汉子立刻冲到了前田晋三身边，利落地将前田晋三仰面按在了地上，顺势一把撤下了蒙在前田晋三头上的黑色头套。
看着前田晋三瞪圆了眼睛摇头挣扎，早就被布团堵住的嘴里也是呜呜出声，甄八拿着手中的砂锅颠了颠，笑眯眯地朝着前田晋三说道：“乌龟爬到门槛上，前后都是一滚——就不要胡乱动弹了！”
翻转了砂锅，被炒得滚烫的河沙与黄豆，顿时倾泻到了前田晋三的脸上。虽说只是短暂接触便被前田晋三不断地挣扎甩开，但那足以烫爆了皮肉的温度，却是飞快在前田晋三脸上留下了一个又一个鼓涨起来的水泡！
飞快转身从包袱里取出一盒银针与另一个颜色深黄的木葫芦，甄八口中絮叨不断，手上动作更是快如闪电，用沾了药水的银针不断挑破了前田晋三脸上的水泡：“算你运气好，江湖上能懂得这豫让漆身手段的，加起来也不过三五人。能教你见识到，你可算是占了便宜了……”
说话的功夫，那被银针带着穿透过水泡的药物，己经叫前田晋三的脸色变得漆黑，一些细小水泡萎缩后形成的瘢痕，更是叫前田晋三的脸型都被牵扯得有了变化。
慢条斯理地站起了身子，甄八从银针盒子里取出了一根盘绕起来、足有半尺来长的芒针，朝着按住了前田晋三的几名精悍汉子努了努嘴：“把他裤子给扒了！这一针从他大胯扎进去，保他走路一瘸一拐的架势，就像是从娘胎里带来的！再把那药给他一喂，怎么看都是叫家里父兄放心不下、只能牵着到处走的痴傻哑巴汉子喽！”
一把拦着了想要给前田晋三灌药的小虎，叶智急声叫道：“这药灌下去，不会从此就真傻了、哑巴了吧？”
朝着叶智竖起了三根手指，甄八自信满满：“三天不喂药，人也就慢慢缓过来了。最多七天，跟以往没事人一模一样！”
看着叶智将信将疑地松开拦住自己的巴掌，小虎毫不客气地拽出了塞在前田晋三口中的布团，将药物灌了进去：“青团，我先走，两个小时之后，你带着他们去大小姐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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