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绪十九年十一月(即公元1893年),黄海薄雾未散。
刘公岛铁码头上,各国公使的礼帽在咸湿海风里压成一片黑云。李鸿章捻着胡须望向远处缓缓升起的龙旗,背后传来英国武官与日本外交官的耳语。李中堂听不懂他们叽里呱啦的鸟语,他只能握着手中那柄雕银手杖。不住的叩击甲板的声响,像是要把“定远”舰的钢板凿穿。
“第一发,放!”
三声号角刺破晨雾,丁汝昌令旗挥下的瞬间,邓世昌攥紧了致远舰的铜质栏杆。他看见三十海里外的浮筒靶标随第一发炮弹炸成猩红火球,观礼台上爆发的掌声里混着各国语言的喝彩以及相机拍摄的咔嚓咔嚓声,却无人注意浪涛间翻涌的碎木片上挂着半截靛蓝裤角,那是北洋水师独有的号衣颜色。
“第二发,放!”
济远舰主炮轰鸣时,邓世昌的望远镜突然剧烈颤抖。透过硫磺烟雾,他分明看见三个绑着铁链的人影在浮筒旁挣扎,其中一人举起火把的瞬间,德国公使的镀金怀表正咔嗒指向吉时。冲天水柱裹着残肢撞上经远舰舰艏,管带林永升别过脸吐在了黄马褂上。
“第三靶预备……”
邓世昌的佩刀突然出鞘横在传令兵颈前,却见李鸿章缓缓摇头。老人蟒袍上的江崖海水纹在烈日下泛起血光,他手中把玩着俄国公使刚进贡的镶钻单筒镜,镜面倒映着最后三具年轻躯体被铁链绞进漩涡。当龙旗伴着第三声完美爆破冉冉升起时,最后一个小组的水兵,再也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为什么,不是说好了让士兵们逃跑么?”邓世昌死死盯着李中堂那混浊的双眼,想从他嘴里听出己经定好的事为什么会变卦?
“他们也算死得其所,他们的家小由我来照料,可今日这份屈辱,你万不可忘,我也绝不会忘!”
薄暮时分,邓世昌在底舱找到了那封绝笔信。
“总兵大人亲启:标靶火药受潮,李中丞命我等以肉身殉爆,我们早己知晓,还望大人多多照拂我一家老小……”信纸被血沫黏在装沙子的训练弹箱上,落款是几天前。舱外传来日本外交官的窃窃私语,他们似乎对三发炮弹命中这事心事重重。
邓世昌把佩刀插进甲板,咸涩液体漫过嘴角。他不由得想起,光绪十二年(即公元1886年8月7日),丁汝昌大人率领北洋舰队定远、镇远、济远、威远等七艘战舰对日本进行访问。整个日本媒体界都在对此事大肆渲染报道,形容此次北洋舰队访日,堪比江户时代末期美国舰队“黑船来袭”的阵势。远处望去巨大烟囱吐出的浓厚烟云,以及雄壮的舰队遮掩了半边天际,那如山一般扑面而来的压迫感,给日本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大清上上下下本以为,舰队访问日本,以日本人的国力,看到如此威武雄壮的水师,必然能够进行震慑,但在访问期间发生了著名的“长崎事件”。须知,军事活动是政治活动的延伸,当年日本有意染指朝鲜,大清派出北洋舰队,其目的就是为了威慑日本。舰队到日后,日本人有人羡慕、有人嫉妒,但更多的是一种愤懑不满的情绪。一些北洋水兵平日里军纪涣散,下了船之后,更是无法无天,这就使得双方在一开始的接触过程中充满了火药味。某一日,一大群手无寸铁的大清水兵因在市集同日本军警发生械斗,这些水兵眼见打不过,他们逃回军舰后,用舰炮对准日本码头,扬言要用大炮轰击日本。眼见事态扩大,影响恶劣,双方高层立即调停,这才阻止了双方的一场巨大冲突。从此以后,在日本当局的挑动下,其民间的反华、仇华、排华的情绪被煽动起来。
天真幼稚的稚子也开始玩起了打击中国军舰的游戏:孩子分成两组,一组扮成中国舰队,另一组扮成日本舰队,进行捕捉“定远”、“镇远”的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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