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榆低头整理着病例本，在房间找了个角落坐下，尽量不打扰病房里的安静气氛。
周弦可靠在床边，目光扫过窗外，手里把玩着手枪弹匣。
肖瑾则半躺在床上，神色沉静，右手搭在腹前，她看上去像在休息，实则耳朵一首在听着外面的动静。
隐约的争执声隔着病房门断断续续地飘进来，听不清内容，但却能感受到语气里的咄咄逼人。偶尔夹杂着一两声“命运”、“神谕”、“还原轨迹”之类奇怪的话语，字眼夸张，像是某种布道。
肖瑾静静地听着，神情没有什么变化，指尖轻轻着被褥。
桑榆握着温度计的手一紧，小声说：“他们昨晚就在了，那时候没这么吵。昨晚我听李叔说，这些人两天前就到了，说是‘神婆篡改命运’，还给大家发他们村里的‘符咒’、‘命签’什么的，一口一个‘神谕崩坏’...也没人听得懂他们在说什么，但他们非说这边干预了他们的预言。”
她顿了顿，似乎有点恼怒：“我们加油站以前从不跟预言村来往，老师从来不信那一套，他们就说我们是‘理智腐化’、‘破坏自然回响’...你听听，都是些听起来很玄的东西。”
外面的声音更大了些，桑榆有点慌了：“他们想干嘛？我、我得去找老师...”
“坐下。”肖瑾声音不大，但压得住人。
桑榆吓了一跳，愣在原地。
“你老师不是第一天在外头混，真要出事她早叫人了。”肖瑾目光扫过窗外淡雾，“你现在冲出去，只会添乱。”
桑榆咬住嘴唇，努力压下心里的不安，半晌才重新坐回床边的小凳上，把温度计放回托盘，垂着头小声辩解：“...可他们真的像疯了一样，一首念那些话，好像...好像我们神婆加油站做了什么很恐怖的事。”
“他们就是要让你这么想。”周弦可的声音忽然插进来，她己经站到窗边，正悄悄拨开一角窗帘往外看。
“拿一堆你听不懂的话，骗你信他们比你知道得多，然后你就开始怀疑、反思自己，对他们的话开始从半信半疑到深信不疑，洗脑的一贯手法。”
“那...他们真能‘看到未来’吗？”桑榆眨眨眼。
肖瑾突然轻笑出声，有些促狭道：“你猜...如果你现在拎着棍子出去敲他们脑袋，他们能不能预言到？”
桑榆瞪大眼睛，嘴巴张了张，没能马上接话。
周弦可倒是“噗”地一声笑出来，终于从窗边走回床边。
“你真是越来越像土匪了。别逗她了，她现在都快信那套‘命轨崩坏’的说法了。”
“我、我才没有...”桑榆脸一红，“只是...我小时候听加油站里的老人们讲的有些故事，也神神叨叨的...我就有点怕。”
“怕他们嘴里念的东西？”周弦可轻声问。
桑榆点了点头，又摇摇头：“也不是...我怕的是那种——他们自己信得特别真，别人就好像只能跟着信，不然你就是错的，你越解释，在他们眼里你越像个疯子。”
她说到最后声音轻了下去，像是有些不愿回忆。
“他们说神婆篡改命运，”肖瑾喃喃，目光落在半开的窗帘缝隙中，透过那一线灰白色的天光，“可命运要是真能轻易被篡改，那它还叫命吗？”
没人回答她。
她也没等答案，只是闭了闭眼，把头靠回床背，陷入了短暂的沉思。
“这些人，不像是真闹事，倒是像在演戏搞气氛。”周弦可开口道。
“只不过这场戏的观众，是加油站的人。”肖瑾眯起眼，神色缓慢沉了下去，她好像有点明白预言村想搞什么幺蛾子了。
桑榆低头搅着衣角，“他们总说这些神神叨叨的话，像是故意不让大家安生。诊室这两天也有病人说听他们讲多了，总觉得心里毛毛的，像真有什么不对劲。”
“扰民加心理暗示。”周弦可嗤了一声，“算是比枪还硬的一种‘软武器’了。”
“我们加油站也不是好欺负的，老师她...”桑榆小声抗议了一句，自己却先没底的收了声。
“是不好欺负。”肖瑾淡淡道，“他们也不怕你们出手，最好出点事。”
“什么意思？他们不怕出事？”桑榆皱眉。
“怕啊。但只要有一个人动手，他们就可以把自己包装成受害者，到时候不管神婆说什么，外面只会传一句话：‘治病救人的神婆加油站殴打预言村村民。’”
桑榆脸色白了，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话来。
她不是没想过那些人怪异，但听肖瑾这么一说，才意识到，对方根本不是一时的情绪发泄，而是带着目的来。
“...那我们不是吃哑巴亏？”桑榆声音有些急，眉头拧在一起，“老师她明明是被诬陷的，他们说的那些话，又被人听得懂，还煽动人心，万一真有人信了——”
话没说完，她就止住了，这不就是预言村的目的吗？
肖瑾靠在床头，眼神不再游移。
她太清楚这种事的传染性了。末世里没有什么官方公报，一句谣言，一个有意的暗示，就足以决定一个据点的信誉。
而‘神婆加油站’向来靠‘医术、信得过’活着，一旦污点染上，那些依赖他们换药、修车、补给的商队就可能绕道。
如果神婆罗雪被推翻，那么预言村会接管吗？他们为的是这里得天独厚的织物资源？还是不止这些？
这背后只是两个小聚居地之间的争斗吗？又或者，是联合都市对雷雨城联盟的试探？
一次明目张胆地越界行动，一次堂而皇之的“讨说法。”
如果神婆忍了，那说明雷雨城联盟的基层据点己经软弱；如果神婆回击，那联合都市就能借口发难，甚至让更大的“调解力量”介入。
怎么看都是死局啊。真是...
太有意思了。
肖瑾很好奇。
神婆罗雪会怎么应对。
能当一个营地的领导者，在这片废土上站稳脚跟，还能让周围几百公里的人都承认她的地位，那绝不会是个吃哑巴亏的人。
她想看看，神婆的回应，会是“回避、驳斥”，还是——
反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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