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小吃车创业计划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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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小吃车创业计划书

 

宏远大厦光可鉴人的洗手间里,冰冷的LED灯光打在金子轩惨白的脸上。镜子里映出的那张脸,布满疲惫和屈辱,左臂吊带下渗出的暗红在雪白绷带上显得格外刺目。他身上那件深灰色西装,袖口的暗红污渍如同一个巨大的、无法洗刷的耻辱烙印。

销售一部。

那扇厚重的磨砂玻璃门后面,仿佛不是办公室,而是一个巨大的、充满无形规则的角斗场。格子间里那些穿着笔挺、妆容精致的男男女女,每一个眼神都像带着钩子,无声地剥开他“乡下人”的皮。带他的“师父”周倩,一个妆容精致、眼神锐利得像刀子、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气场的女人。她丢给他一沓厚厚的产品资料和客户名单,只冷冷甩下一句:“三天,背熟。打一百个电话,加到五个有效客户微信。完不成,自己滚蛋。” 语气里的轻蔑,比张炮仗的破锣嗓更伤人。

三天。

背熟天书般的产品参数和拗口的营销话术。

打一百个电话,承受一百次冰冷的拒绝、不耐烦的敷衍、甚至赤裸裸的羞辱。

加到五个微信?那些人,隔着电话线都能闻到他身上的泥土味和血腥气,谁会加他?

金子轩坐在属于自己的那个最小、最靠角落的工位上,如同坐在针毡上。那身借来的、不合体的西装,此刻更像一副沉重的枷锁,勒得他喘不过气。他翻开那沓厚厚的资料,密密麻麻的英文缩写和专业术语如同天书,看得他头晕眼花。他拿起电话听筒,手心里全是冷汗,手指僵硬地按着号码键。每一个数字按下去,都像在敲打自己的尊严。

“喂?您好,这里是宏远科技销售部,我是金子轩……”

“嘟…嘟…嘟…”

“您好,我是宏远……”

“推销的?滚!再打拉黑!”

“宏远科技?没听过!不需要!啪!”

“喂?哪位?……金子轩?……哦,就是上午人事部晕倒那个?呵呵,身体不好就好好养着,别出来吓人了行吗?我们公司很忙的!”

听筒里传来的冰冷忙音、粗暴的挂断、刻薄的嘲讽,如同无数根冰冷的针,反复扎进金子轩的耳膜,刺穿他本就脆弱不堪的自尊!每一次挂断,他握着听筒的手就攥紧一分,指关节捏得发白,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留下深深的月牙印。左臂的伤口在情绪的剧烈波动下,一跳一跳地胀痛,牵扯得他半边身子都在发麻。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顺着鬓角滑落,滴在那本崭新的产品手册上,晕开一小团模糊的墨迹。

巨大的挫败感和屈辱如同冰冷的潮水,几乎要将他彻底淹没。他感觉自己像个闯进瓷器店的蛮牛,笨拙、粗鲁、格格不入,每一步都踩在别人的雷区上。西装革履的“体面”,成了最大的讽刺。这根本不是他该待的地方!

“哟!咱们的金牌销售‘金’先生,战绩如何啊?”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是邻桌一个梳着油头、穿着骚包粉色衬衫的男销售,叫Kevin,此刻正斜倚着隔板,一脸看好戏的表情,“打了几个了?加到几个微信了?要不要哥教你几招?比如……先去工地把你这身土腥味洗洗干净?”他故意吸了吸鼻子,做出一个夸张的嫌恶表情。

周围传来几声压抑的嗤笑。

金子轩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Kevin!一股被逼到绝境的怒火如同岩浆般在胸中翻涌!他想一拳砸在那张油头粉面的脸上!想撕碎这身该死的西装!想对着这冰冷的格子间咆哮!

但他不能。

强哥的药费单!二房东那张刻薄的胖脸!如同两座无形的大山,死死压住了他即将爆发的怒火!他死死咬着下唇,口腔里弥漫开浓重的血腥味,硬生生把那口恶气咽了回去!他低下头,不再看任何人,只是用那只完好的右手,更加用力地攥紧了电话听筒,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颤抖。继续拨打下一个注定被拒绝的号码。

屈辱。如同毒药,在他血管里流淌。

***

晚上八点,城中村那间被水泡过、依旧弥漫着潮湿霉味和淡淡消毒水气息的出租屋里。唯一的白炽灯泡散发着昏黄黯淡的光,勉强照亮这个不足十平米的狭小空间。角落里堆着抢救出来的、散发着潮气的被褥。强哥依旧躺在医院,那张铁架床空着,更显凄凉。

金子轩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拖着沉重的脚步回来。身上那件深灰色西装,早己被他粗暴地扯下来,揉成一团,狠狠塞进了床底最深处!仿佛那不是一件衣服,而是一条缠身的毒蛇。他换上自己那件洗得发白、带着破洞的旧夹克,冰冷的布料贴着皮肤,却让他感到一种病态的、久违的“自在”。

王海正蹲在窗边的小煤炉旁,小心翼翼地搅动着破铝锅里那点可怜的汤水。锅里翻滚着几根光秃秃的、早就熬不出什么油水的大棒骨,还有几片蔫黄的青菜叶子,汤色浑浊,几乎看不到油星。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肉腥味,混合着煤烟的气息。

“回来了?”王海抬起头,眼镜片后的眼睛里带着疲惫和担忧,看到金子轩惨白的脸色和更加灰败的神情,心里咯噔一下,“今天……怎么样?”他问得小心翼翼。

金子轩没说话。他走到床边,重重地坐下,破旧的铁架床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低着头,看着自己那双沾满城市灰尘和屈辱印记的破球鞋,沉默了很久。昏黄的灯光在他脸上投下浓重的阴影。

“金子?”王海放下勺子,走到他身边,声音更轻了,“是不是……不顺?”

“顺?”金子轩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燃烧着压抑到极致的怒火和屈辱,声音嘶哑干涩,像砂纸摩擦,“顺得很!被人当猴耍!当垃圾看!打电话?呵!一百个电话!九十九个被骂!一个加了微信,刚说两句话就被拉黑了!”他越说越激动,猛地一拳砸在床沿上!“砰”的一声闷响!破旧的铁架床剧烈摇晃!牵动左臂的伤口,剧痛让他倒吸一口冷气,脸色更加惨白!

“老子不干了!”金子轩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和悲愤,“去他妈的西装革履!去他妈的体面!去他妈的销售!老子是泥腿子!老子认了!但老子不能让人当狗一样踩在脚下!还要舔着脸去求他们!”

王海被金子轩的爆发吓了一跳,看着他痛苦扭曲的脸和那条染血的胳膊,嘴唇动了动,想劝,却不知从何劝起。他知道金子轩的性子,犟得像头牛,受了这么大的屈辱,肯定是忍不下去了。

“那……那强哥的药费……还有……房租……”王海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深深的忧虑。这才是悬在他们头顶、随时可能落下的利剑。

药费!房租!

这两个词像两盆冰水,瞬间浇熄了金子轩一部分怒火,却带来了更深的绝望和冰冷。是啊,不干了?钱从哪里来?强哥等着救命的药!二房东那六百五十块,就像催命符!晚上九点……时间快到了!

巨大的压力如同两座无形的大山,再次狠狠挤压着金子轩脆弱的神经!他猛地抱住头,手指深深插进凌乱的头发里,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低吼!怎么办?!怎么办?!难道真的要去卖血?去偷?去抢?!

就在这时——

“吱呀”一声,出租屋那扇摇摇欲坠的木门被推开了。

刘婶佝偻着身子,端着一个冒着热气的旧铝锅,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进来。锅里飘出浓郁的、带着油脂香气的骨头汤味道,瞬间冲淡了屋里的霉味和绝望气息。

“哎哟!都在呢!”刘婶看到屋里的气氛不对,愣了一下,随即把锅放在唯一还算完好的小桌上,揭开盖子。锅里是熬得奶白浓稠的骨头汤,里面沉着几块带肉的棒骨,还有不少翠绿的葱花,香气扑鼻。“快!趁热!俺用老法子熬了一下午!给强子补身子的!你们俩也喝点!看这脸色,跟死人似的!”

浓郁温暖的香气,如同最温柔的抚慰,瞬间钻进了金子轩和王海的鼻腔。王海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金子轩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锅里那翻滚的、的汤汁,看着刘婶那张布满皱纹、写满关切的脸,一股巨大的酸楚猛地涌上鼻尖!

“刘婶……”金子轩的声音带着哽咽,“俺……俺没用……工作……搞砸了……”巨大的委屈和挫败感,在这个如同母亲般的老人面前,再也无法抑制。

刘婶看着金子轩那副样子,重重叹了口气,浑浊的眼睛里满是心疼:“唉……傻孩子……城里那些地方……就不是咱这种人待的……受气是肯定的……”她拿起勺子,舀了两碗热腾腾的汤,分别塞到金子轩和王海手里,“先喝汤!暖暖身子!天塌不下来!活人还能让尿憋死?”

滚烫的汤碗捧在手里,驱散了掌心的冰冷。浓郁的肉香和油脂的芬芳,混合着葱花的清香,顺着喉咙滑下,温暖了冰冷的肠胃,也似乎暂时熨帖了焦灼绝望的心。金子轩小口小口地喝着,滚烫的汤汁烫得他舌尖发麻,却让他麻木的神经一点点苏醒。

“活人不能让尿憋死……”

刘婶这句朴实到粗糙的话,如同黑暗中擦亮的一根火柴,微弱,却瞬间照亮了金子轩被绝望和愤怒塞满的脑海!

一个念头,如同破土而出的野草,带着顽强的生命力,疯狂地滋长起来!

销售?西装革履?去他妈的!

他要靠自己!靠自己的力气!靠自己的本事!挣干净钱!挣能挺首腰板的钱!

他想起了强哥昏迷中念叨的肉香!

想起了城中村巷口那些生意火爆、烟火气十足的小吃摊!

想起了刘婶这锅让人垂涎欲滴的骨头汤!

一个大胆的、近乎疯狂的念头,瞬间占据了他全部思维!

“刘婶!”金子轩猛地放下汤碗,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此刻燃烧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癫狂的光芒!那光芒,比屈辱的怒火更炽热,比绝望的冰冷更滚烫!“您……您这汤!咋熬的?!秘方是啥?!能……能教俺不?!”

刘婶被他突如其来的激动吓了一跳:“啊?就……就是骨头焯水,加姜片料酒,大火烧开撇沫,小火慢炖……没啥秘方啊?”

“不!有秘方!”金子轩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发颤,他指着锅里奶白浓稠的汤汁,“是火候!是时间!是您舍得花功夫!”他猛地站起身,在狭小的出租屋里激动地踱步,动作牵扯到伤臂也浑然不觉,“俺……俺想明白了!俺不去受那份鸟气了!俺要自己干!俺要……俺要摆摊!卖汤!卖刘婶您熬的这种骨头汤!”

“啥?!”

“摆摊?!”

王海和刘婶同时惊呼出声!王海眼镜都吓歪了,一脸难以置信。刘婶更是张大了嘴,像看疯子一样看着金子轩。

“对!摆摊!”金子轩斩钉截铁,眼神灼亮得吓人,“就在城中村牌坊边上!那里人多!下班放工的,谁不想喝口热乎的、香喷喷的汤?!咱们就卖汤!配……配点烙饼!或者……或者面条!刘婶,您教俺熬汤!俺负责出摊!王海!”他猛地看向还在震惊中的王海,“你……你脑子好使!帮俺算算!要多少本钱?买炉子!买锅!买骨头!买面!一天能卖多少碗?一碗卖多少钱能回本?能挣钱?!”

金子轩越说越快,语无伦次,但思路却异常清晰!巨大的压力、屈辱的反弹、绝境中的求生欲,混合着刘婶那碗热汤带来的温暖和启发,如同催化剂,催生出了这个破釜沉舟的计划!

“可……可本钱呢?”王海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推了推眼镜,声音发干,“炉子、锅、三轮车……还有食材……再便宜也得……也得几百块吧?咱们……咱们哪有钱?”他指了指墙角那个装着所有家当、瘪瘪的蛇皮袋。

本钱!

这个现实的问题如同冷水,却没有浇灭金子轩眼中的火焰,反而让他更加灼热!

“钱……俺去弄!”金子轩的声音带着一种豁出去的狠劲,“俺……俺去卖血!”他猛地撸起右臂的袖子,露出瘦削但筋肉结实的小臂,上面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

“不行!”刘婶和王海异口同声地尖叫起来!

“你还要不要命了!”刘婶气得首拍大腿,“刚流了那么多血!还卖?!你想死啊!”

“金子!你冷静点!”王海也急了。

“那怎么办?!”金子轩低吼着,眼睛通红,“等死吗?!看着强哥停药?!看着二房东把咱们行李扔出去?!看着咱们兄弟三个睡大街?!”他猛地指向窗外城中村阴沉的夜空,“俺受够了!受够了看人脸色!受够了被人当狗!俺要挣钱!挣大钱!站着把钱挣了!”

他的声音在狭小的出租屋里回荡,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王海和刘婶被他眼中的火焰和话语里的力量震慑住了,一时无言。

金子轩剧烈地喘息着,胸口起伏。他不再看王海和刘婶,猛地转身,扑向墙角那个装着被褥的蛇皮袋!他疯狂地翻找着!扯出潮湿的被褥!掀开包裹着旧书的塑料袋!手指因为急切而颤抖!

他在找纸!找笔!

他要写!把他脑子里的想法!把他破釜沉舟的决心!把他对那碗热汤、对摆脱屈辱、对兄弟活路的全部希望,写下来!

终于,他在一本旧练习本的背面,找到了一支快要没水的圆珠笔!

昏黄的灯光下,金子轩如同一个虔诚的信徒,蹲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将那本皱巴巴的旧练习本垫在膝盖上。他无视左臂的剧痛,用那只布满厚茧、骨节粗大的右手,紧紧攥着那支快没水的圆珠笔,用尽全身力气,在纸页上歪歪扭扭地、却又无比坚定地写下了一行大字:

**小吃车创业计划书(草稿)**

**项目名称:金记骨头汤(暂定)**

笔尖划过粗糙的纸面,发出沙沙的声响,在寂静的出租屋里,如同战鼓擂响的前奏。

就在这时——

“咚咚咚!”

出租屋那扇摇摇欲坠的木门,突然被不轻不重地敲响了!

敲门声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节奏感,瞬间打破了屋内的凝重气氛!

金子轩猛地抬起头!

王海和刘婶也惊愕地看向门口!

这么晚了?会是谁?二房东?还是……彪子的人?!

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金子轩的心脏!他下意识地将那张刚刚写下标题的“计划书”草稿紧紧攥在手心,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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