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锦婉到靖州才三天,靖州的燕京阁便忙到不行。
这家茶楼平日里是文人骚客、小官子弟最爱聚集之地,说是喝茶,其实打探消息、交换人脉、看谁和谁的风流账本才是真正乐趣。
今日,却变成了沈府通风报信第一线。
“听说了吗?京中宋氏的嫡小姐来了,就是那位宋太师最宠的小女儿!”
“宋小姐自幼聪慧,五岁习琴,六岁作诗,太学时便闻名文坛,与沈大人共撰春赋,那叫一个天作之合!”
“说她是沈大人的红颜知己不为过吧?听说还曾写信劝沈大人别随便娶妻——”
“嘿,那沈大人的现任夫人怎么办?咱靖州苏小满,可是出了名的香铺女掌柜,泼辣得很啊!”
众人七嘴八舌,一边喝茶一边磕瓜子,满脸看戏的热切。
然而他们口中的“苏夫人”,这会儿正蹲在后院小池塘边,给她那条死命往水里扑的锦鲤安慰心理创伤。
“别跳啊!我知道你也不想进京,你怕水土不服,但你看看我——我还得应对美貌高冷的京中情敌呢!”
鱼自然不懂她在说什么,只“噗通”一声翻了个肚皮,把鱼鳞甩她一脸水。
团团一边替她擦脸一边小声道:“夫人,宋小姐今日去了城东花神庙,据说是要为沈大人祈福,香火供了三百两银子,一条金线织成的香囊,缀了红宝石,名为‘心系春山’。”
苏小满顿了一下。
“这女人可真会蹭名气。‘春山’二字,正是沈砚之当年那首《春山梦雨》里的词。”
“对啊。”团团一边翻眼一边佩服,“但就是不点名提你,活像她才是沈府的正室。”
“我看,她怕不是想把我香铺的香都点了。”苏小满甩干手,“我原本还想当个安静路人,但既然她主动送战帖,那便别怪我礼尚往来。”
她拍了拍鱼缸边沿,站起身:“备车,去香铺。”
“夫人是要……”
“要搞事。”
香铺名叫“满香斋”,原本只是苏小满玩票性质开的,一来调香本就是她母亲教的手艺,二来她闲不住,三来嘛,也想在婚后保持些自我。
但如今看来,是时候正儿八经营业一把了。
香铺掌柜小喜一听夫人亲自来了,激动得语无伦次:“夫人,今儿是要调什么新香?小的们最近正好囤了批海底沉香……”
“不调香,”苏小满笑得狡黠,“我们办个祈福活动。”
她命人张贴告示:“本香铺将于明日上午卯时,于花神庙对面设香摊,凡靖州百姓可免费领取‘福禄安康’香囊一枚,前一百名还能得专属平安符一张,由苏氏亲手绘制。”
消息一出,全城轰动。
你要说宋锦婉供香三百两吧,百姓只听个热闹;但你要是说“苏夫人免费送香囊”,那可是实实在在的实惠!
而且听说那香囊独家调制,安神醒脑、舒缓气血,最适合时下换季之际。
第二日,花神庙前。
宋锦婉正身穿月白纱裙,脚踏绣花鞋,在庙中对着神像焚香祷告,姿态温婉、虔诚满满。
“砚之为官清明,愿上天佑之长安无忧。”她低声念着,目光扫到那对面人头攒动的香摊,眼角不由微微一跳。
“小姐,”丫鬟青芜凑上前,“不妙,对面全是来排苏夫人香囊的队伍。”
“她这是在与我比谁更得民心吗?”宋锦婉声音冷下来。
“不过送香囊而己,有何高明。”
她说着,踏出庙门,缓步走向香摊。
人群自发让开一条小道。
宋锦婉果然美,眉目娟秀,气质如兰,一身月白衣衫衬得肤色如雪,整个人宛若仙子下凡。
“这位便是宋小姐?听说是京中名门,太师府的掌上明珠。”
“可惜不是沈夫人。”
议论声从西面八方传来,她听得一清二楚。
而此刻,香摊那头传来一声脆响:“让开点——香囊别挤坏了啊!还有那位大婶,您手上两个了,再拿就不给您小儿子了啊!”
人群哄堂大笑。
苏小满就站在摊子后头,身穿一身鹅黄色罗裙,头发盘成半髻,未戴金玉,只簪一枝玉兰木簪,却明艳不可方物。
她笑起来时眉眼弯弯,比阳光还耀眼。
宋锦婉脚步顿住。
“宋小姐。”苏小满见她走来,先一步开口,“这靖州虽小,却热情好客,不知小姐是否也想来一枚香囊?”
“多谢苏夫人。”宋锦婉轻轻颔首,“不过我今晨己祈过福,便不劳烦夫人。”
“是嘛?”苏小满笑容甜美,“那就可惜了,我今早还特地调了一批‘春山梦雨’香,听说京中曾有人很喜欢这味儿。”
宋锦婉脸色一变。
“哦,不过那位‘喜欢春山梦雨’的,大概不喜旁人模仿。毕竟原香是为沈砚之调的,配方独一无二。”苏小满语气不轻不重,句句带针。
周围人看戏不嫌事大,开始窃窃私语。
“原来‘春山梦雨’原本是苏夫人为沈大人调的香?”
“那宋小姐岂不是拿人家的东西当人情使了?”
“啧啧,京中来的,怎这般没见识……”
宋锦婉强自镇定:“夫人误会了,我对调香并无涉猎,昨日之香,是旁人所赠。”
“那便好,”苏小满笑靥如花,“这世上最怕有人既要做白莲,又不肯自清池中拔出。”
“苏夫人,你话中有话。”宋锦婉第一次神情不稳。
“可我话说得够首白。”她扬声道,“沈家世代清正,断不会娶那等偷香冒名之人。哪怕是我苏小满,也得凭真本事入门的,对吧?”
她语气一转,望向人群:“大家说是不是?”
“是——!”
“苏夫人说得好!”
“这才是沈大人的正妻!”
热烈的呼声瞬间将宋锦婉淹没。
她脸色苍白,拂袖而去。
而苏小满却还站在摊前,笑着将香囊一一递给百姓,眼角带着清浅得意。
她赢得不只是口舌之争,更是在靖州百姓心中牢牢坐稳了“沈夫人”的宝座。
入京前第一仗,胜。
沈砚之事后知道此事,只淡淡一笑:“真香。”
“你说谁?”她眯眼。
“香囊很香。”他含笑凑近,“夫人更香。”
她没忍住,笑着推了他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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