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明志花了几秒钟才确定自己刚刚在电话里听到的不是幻听。
灵车司机还掐着腰站在车门大开的灵车前，站在黑洞洞的棺材前，面色不善等着他回应。
董明志反应过来之后只想骂街。
董万里在胡说八道什么东西？！
什么方诚，方诚都死了多少年了，提这晦气的名字做什么？！
他和董万里的叔侄关系还算不错，董万里的父亲，也就是他亲哥哥，得癌症去世的早，他们董家人团结，在董万里丧父之后也经常帮衬着他家。
董万里的母亲在董父去世之后没多久也检查出罕见病，查出来时就是晚期，没几年就撒手人寰。
董明志作为董万里唯一的亲叔叔，在董万里丧父丧母之后，干脆接手了董父董母的遗产，把董万里接到家里抚养。
倒还真不是简单的贪图家产。
董家人留下的财产不算多，再加上治病又花了不少，杂七杂八折现下来，供董万里上大学都紧巴。
董明志对同样流着董家人血脉的董万里是真的做到了毫无保留。
再加上养活董万里没怎么用老婆方凤出力，也没耽误给家里挣钱，董万里打小也会看眼色，最后方凤虽然并不亲董万里，但两方同住一个屋檐下这么多年，也算相安无事。
董万里寄人篱下的生活虽然做不到富足，但也没像其他父母早逝的孩子似的在别人家里受气。
到最后董家村己经默契的把董明志和董万里当成父子，虽然对外还叫叔侄，但大家伙都知道董明志方凤夫妻就算是董万里的养父养母。
夫妻俩除了董万里没有孩子，别管是不是他们身体不行要不了，现实就是董明志方凤夫妻尽力把董万里托举了。
甚至最后他们还踩着方仁礼一家人的血肉，给董万里在大城市的房子出了一部分首付。
大家心知肚明，董明志方凤为董万里做到这种地步，如果他们未来年老，董万里不管是把他们接到大城市也好还是回来照顾也好，是必定要给他们养老送终的。
董明志拿董万里当儿子，所以即便董万里在电话里说【送回来的是方诚】，董明志也没有真的把气撒在他身上。
他一手把董万里拉扯大，知道董万里是多么圆滑的性子，这么多年他就没顶撞过董明志一句，因此董明志更倾向于董万里是被什么脏东西给附身了，才导致的性情大变满嘴胡话。
“万里，”董明志气的不行，“你先请假，我给你找个师傅好好看看，看看是不是有小鬼去给你使绊子了，不然你怎么能说出这么离谱的——”
“哎哎哎！”司机忍无可忍，他对着董明志挥挥手，“你拿我当透明人呢？我就问你，人我给你送到了，你到底接不接他回去！”
董明志见到司机一脸横肉凶神恶煞的盯着自己，火气也蹭的一下子上来了。
他董明志在社会上摸爬滚打，能养活家庭把董万里拉扯大，也不是个怂性子。
相反的，董明志非常横。
董家村达成共识的横。
董明志走南闯北做小生意起家，经常能碰到砸场子的，也经常去砸别人的场子，一来二去也有一帮交好的兄弟。
董家村的村民知道董明志的性子，明面上都远着他家尽量不去招惹他，私底下管董明志这种无赖叫貔貅。
只往家里划拉绝不往外出的貔貅。
年纪越大董明志的毛病越深，老老实实做生意来钱太慢，他还不如从别人手里抢现成的。
隔壁村方仁礼家的方家菜馆就是倒霉蛋之一。
进局子这种事情对董明志来说是家常便饭，他和他手底下的小弟对怎么把握力道糊弄警察也是轻车熟路，更熟悉怎么把别人恶心的要死，但他们还拿他家没办法。
方仁礼那一家的事情算是失误，他没想到新收的小弟这么莽，喝了酒没轻没重的就动手了，而且还是照着头去砸的。
按照董明志跟别人打架的技巧，如果当时他本人在那儿，绝对不会让事情发展到判刑这么严重。
董明志一撸袖子指着面前准备动手的司机，“傻逼玩意儿，你在老子的地盘上找事儿是吧？还弄口棺材来恶心我，你来之前没打听打听我董明志是什么人物？”
司机果然被他的怒骂激怒，没克制住心性，一拳挥了上来，“我辛辛苦苦跑单子给你送人，你在这满嘴喷粪，你找揍呢？！”
互殴就好办了。
董明志瞅准机会揪住他的领子，用力把人踹倒在地上，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揍，又打又踹，每一下都往狠里下手，“跑你爹的单子，老子侄子活的好好的，你咒他死，老子踹死你个王八蛋！”
“我看我侄子满嘴胡话就是让你们这些看我们过的好的小人给妨的，说，谁派你来的！！！”
“砰！”
“砰！”
司机被打了好几下，头晕眼花险些被踹进路碑石旁边的河里，惊魂未定之下他也终于反应过来，摸索着拽住董明志的胳膊，怒骂一声跟他扭打在一起。
“你找死！”
触目惊心的打砸声回荡在董家村的路碑石旁边，两人扭打在一起，什么难听骂什么。
终于，在董明志被司机一拳打在左眼上，被彻底激怒之后，董明志豁出去了，拽着司机的衣领就要把人往他停在一旁的灵车上踹。
司机慌乱之下拼命往旁边躲了一下。
董明志被司机没来得及抽走的腿绊倒，重重往车厢里扑了过去。
原本就摆放不稳的棺材被董明志这么一扑，晃动两下，竟摔出了车厢。
董明志惨叫一声。
棺材竖着结结实实砸了下来，砸到他脚面上，疼的他撕心裂肺。
但都这个时候了董明志依旧没松开司机的衣领，棺材摇摇晃晃往一旁歪去，首接“砰”的一声砸在司机的头上，将人砸倒在地上。
董明志懒得管司机到底是死是活，他苍白着脸，呲牙咧嘴，顶着尖锐的疼痛将棺材推开，好不容易将自己被砸的血肉模糊的脚面挪了出来。
董明志脑子转的飞快。
他不能吃亏，他要让司机赔他的医药费！！！
这么想着，董明志低头去喊司机，“你拉的货给我脚砸坏了，赔钱，没两万块你别想走出董家村！”
司机被压在棺材下一动不动，血液顺着他的后脑勺流下来，在他脑袋边汇成一小滩。
这时董明志才发觉不对劲。
他骂了一声，一瘸一拐去看司机，“你不会这么倒霉，就这么摔死了吧？！”
那口棺材被董明志一把掀开。
司机依旧一动不动趴在水泥地上。
董明志心下不好，拍了司机的肩膀一下，“哎，你别装死！！！”
司机轻飘飘的被拍向一旁，风一吹，趴在地上的司机被吹翻了过来。
那哪是司机？
那是被画成司机的纸人。
轻飘飘的纸人顶着个纸窟窿，被涂画的凶神恶煞的眼睛，死板僵硬、木楞楞的看向前方。
现在是晌午。
烈日当空，但村口纸人灵车的气氛却怎么看怎么诡异。
董明志被吓了一跳，“搞，搞什么！！！”
他拖着伤脚一瘸一拐往后退，但也不知是不是巧合，他后退时没注意，竟然退到了那口棺材上。
“砰！”
董明志被棺材绊的结结实实摔了个屁股墩。
一旁的棺材歪倒在地面上，盖子好像是在摔打时被摔开的，露出里面的景象。
董明志坐在地上，在看清棺材里的景象时，眼前一阵阵发晕，浑身霎时间下来。
不是方诚。
不是方诚。
不是方诚。
是董万里。
是他的侄子董万里。
是他一手拉扯大的干儿子董万里。
董万里抓着手机，像是在给谁打电话，又也许是在接谁的电话，五官扭曲，像是死前看到了什么恐怖的场景。
他尸体早就僵硬，在棺材里被摔摔打打也是那个姿势纹丝不动。
董明志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他颤颤巍巍摸出裤兜里的手机。
这还是董万里挣钱之后孝敬他的新款，好几千块买来的新款。
通话页面还没挂断，屏幕一首亮着。
董万里手里的手机，也亮着。
董明志意识到董万里在棺材里接他的电话，而他却一无所觉，他精神彻底崩溃，抓着头发大叫一声，两眼一翻当场晕了过去。
……
“哎！”
“哎！！！”
“醒醒！”
董明志是被人推醒的。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就看到哭红了眼的方凤。
头顶是他家平房的吊顶。
“老董，你吓死我了！！！”方凤见董明志睁开眼，紧绷的精神终于放松下来，又一次嚎啕大哭。
“莫慌。”
一旁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
董明志浑浑噩噩转过头，就看到一个笑眯眯的花甲老人坐在他床边的凳子上。
“是这个大仙救了你，”方凤抽噎着终于平静下来，指着老人解释，“要不是他发现你晕在河边，又派他的道童来店里给我送信，我都不知道你出了这么大的事情！”
这时董明志才发现老人背后安安静静站着两个道童，毫无存在感。
罗玄神情和善捋了捋胡子，一双笑眼眯成两道缝，怎么看怎么让人觉得亲近，“举手之劳而己。”
“不过小友，我看你印堂发黑，这次腿伤也像是灾劫……你招惹到什么秽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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