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明志被方凤扶着坐起身，许久，才从恍惚之中找回一点思考的能力。
但只要回到清醒的状态里，大脑就不受控制的回放他最不愿意回想起的片段。
“万里死了！！！”董明志脸上又浮现出崩溃，他抓着自己的头发语无伦次，“万里被人害死了！！！就在棺材里，就在我面前！！！”
方凤被董明志发疯的样子吓了一跳，她刚要去劝阻，坐在一旁的罗玄抬手示意她冷静，自己信手从袖口里摸出一张黄符，动作迅速拍在董明志的胸口上。
董明志的哭喊声渐渐平复下来，人重新回到被吓懵时的浑浑噩噩的状态，乍一看跟傻子没什么区别。
“你丈夫受了极大的刺激，”罗玄叹了口气，“秽气缠身，一时半会儿是清醒不过来了。”
方凤被接连发生在董明志身上的怪事吓的六神无主，见主动救人的罗玄是有真本事的，下意识把罗玄当成了救命稻草。
“大仙，大仙求你一定救救老董！”方凤就差给罗玄跪下了，“我们家不说行善积德，但缺德丧良心的事情我们两口子是一件都没干过，更别提招惹鬼怪这种事情，从前从来没发生过！”
“您老一定出手救救老董，多少钱我都出！！！”
罗玄摆摆手，“我既然选择带你丈夫回家，就有救人救到底的心思，这你不必担心。”
罗玄笑的慈祥，声音缓慢温和，“至于报酬，金银我不缺，就不必提这些身外之物。”
“方凤。”罗玄准确无误算出方凤的名字，不知是不是方凤的错觉，她总觉得罗玄在声音在这时变的轻飘飘的，不像是坐在她面前的老人喉咙里发出的，倒像是从别的地方飘来的似的。
“我只要你一句实话做报酬。”
方凤回过神来，见不用破财就有好心人出手相助，她想都没想就立刻答应，“大仙，您尽管问，我这人从不说假话！”
罗玄抬手捋了捋长须，笑眯眯看着方凤，“看名字，你是方家村的人。”
“那么方家村发生过的大事你一定清楚吧？”
方凤一头雾水。
“郑灵秀死后，方仁礼带独子方诚几次三番搬家，试图躲开冯宁陈三家人的报复，是怎么次次都被冯宁陈三家人准确无误找上门的？”
方凤在听到郑灵秀的名字时就己经坐不住了。
但她刚一动弹，肩膀一沉。
罗玄身后的两个道童不知什么时候悄无声息移动到方凤身后，一人一边，按着方凤的左右肩膀，将人死死按在凳子上。
“旁人虽然怕惹祸上身，但同样也清楚方家人的冤屈，对这三家人鬣狗似的打探只避之不理。”
“但怪哉，只要方家人一搬家，冯宁陈这三家人就像是有什么途径似的，立刻就能知道他们在何处落脚。”
“方凤，”罗玄的笑容依旧慈祥，“说实话，我才能帮你们夫妻。”
方凤眼神有些飘忽。
“不知道，”方凤一咬牙，“我自从嫁到董家村之后就没再管方家村的事情了，至于你说的方仁礼那家人……我们两家确实有点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关系，但我们平时都不来往，住的也远，咋可能知道他家人是怎么被那几家人盯上的？”
“大仙，你这问题问的太奇怪。”
罗玄“哦”了一声，像是并不打算继续纠结这个问题，“那便当老夫是多嘴。”
方凤见糊弄过去，心中没有轻松多少，依旧忐忑，“大仙，那老董……他都开始说什么侄子死了的胡话了，他耽误不起啊。”
罗玄这才面露疑惑看向方凤，“嗯？刚刚老夫没告诉你么？”
“你们口中的董万里，确实死了啊。”
“你丈夫说的灵车棺材是真的，就在村口。”
“但我一把老骨头怎么可能搬得动一具尸体加上一个活人，当然是优先带活人回来啊。”
方凤被罗玄的话震在原地，她结结巴巴，“怎，怎么可能？！”
她回来的时候从村口进来，十分确定自己路过村口的时候没看到什么灵车棺材。
村口干净的很！一辆多余的车都没有！
罗玄慢悠悠站起身，“好了好了，今日便先这样吧，明日老夫自会来处理你丈夫的事情。”
方凤见罗玄要走，立刻急了，她还以为罗玄是马上就帮她处理这些邪乎的事情，再加上方凤己经隐约把董明志撞鬼的事情和方家人联系到一起，她实在恐慌罗玄不在的话他们家又要撞邪，方凤一刻都等不了，起身就去拦罗玄，“大仙，能不能现在就——”
话音未落，方凤总觉得是自己被惊吓之后也出现了错觉，眼前一步就能跨过的地砖竟然在刹那之间无限延伸向远处，原本近在咫尺的罗玄和道童在此刻，竟然呈现出一种忽远忽近的诡异观感。
方凤心中的恐慌越来越旺盛。
她飞奔在地砖上——对了，这房子的一砖一瓦、每块地砖都是董明志和方凤夫妻用辛辛苦苦挣来的血汗钱一点一点构建起来的。
方凤跑过一块又一块排列太过整齐让人眼晕的地砖，视野拉长形变，罗玄这无异于救命稻草的背影缓步走在她近在咫尺的身前，缓步走在她遥远的、怎么都追不过去的前方。
叫喊无用，罗玄一行人头也不回，拉开房门。
房门缓缓的、匀速的阖进门框，将方凤的救命稻草送出门外。
建好这新房子之后，方凤己经和董明志在这里生活过将近十年。
可以说方凤闭着眼都知道房子的构造。
这间卧室，方凤走十几步就能到门口。
但现在方凤跑了许久，跑了几百步，跑的气喘吁吁，跑的心惊肉跳，才终于冲到门前。
“大仙，大仙等等！！！”
方凤终于冲到紧闭的房门前，毫不犹豫按下门把手，要开门去追赶罗玄一行人。
门被一把拉开。
一双瞳孔己经涣散的眼睛，近在咫尺。
方诚看着险些撞到他身上的方凤，看着她唰的一下惨白下来的脸，看着方凤猛然放大的瞳孔，慢慢咧开嘴笑了。
“表姑，急着出去是要找谁？”
河水顺着方诚空空荡荡的裤管流淌到地砖上，很快汇聚成一滩小小的水洼。
“表姑，”方诚的声音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他死死瞪着方凤，“我搬家到地府了，你要给冯良贤他们送信吗？”
方凤“砰”的一声，抖着腿跌坐在地上，声音己经控制不住，“不是……我没告密……我没——”
粘稠温热的血液溅了呆坐在床上的董明志一身。
染红拍在董明志胸膛上的纸钱。
董明志呆愣愣的，抬手摸了把脸，看清是血之后，董明志的视线，缓缓移到门口。
方诚拎着一颗血淋淋的头颅，腿边坐着具无头尸体，他站在门口，就这么看着董明志。
董明志嘴唇动了动，旋即，猛烈的哆嗦起来。
“方……方……”
“叔。”
董万里死气沉沉的声音打断了己经呆若木鸡的董明志，从他身后响起。
“我来接你和婶婶……去地府……养老。”
“走吧。”
“车就在门口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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