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秀秀老师眉头微蹙。木清婉这孩子虽然像只警惕的小刺猬,但首觉告诉她,这姑娘绝不会无故招惹别人。这事儿,八成有内情。
她瞥见张老师和周老师正欲上前,连忙用眼神制止——人多嘴杂,反而坏事。
确认两位同事停下脚步后,李老师才快步走到“案发现场”,蹲下身。她没急着指责,先是用纸巾温柔地擦拭小男孩糊满眼泪鼻涕的脸蛋(小家伙鼻孔里还挂着条“晶莹剔透”的“水晶桥”,看得李老师嘴角首抽抽),一边温声问木清婉:“木清婉小朋友,能告诉老师刚才发生什么事了吗?”
木清婉低着头,沉默得像块石头。小小的肩膀微微绷紧。看吧,她就知道,学校也不过如此。刚升起的那点微光,似乎又要熄灭了。
李老师心里叹气。孩子吵架不可怕,可怕的是一个字都不肯说,这让她怎么断案?
“呜哇——!她打我!她是坏孩子!我不要跟她坐一起!呜呜呜……” 小男孩趁机嚎得更响亮了,一边嚎还一边试图用沾着鼻涕的手去指木清婉,吓得旁边一个小女孩赶紧把自己的凳子往后拖了老远,眼神里满是赤裸裸的嫌弃。
李老师一个头两个大。一边是哭得震天响还疑似“受害者”的小男孩,一边是沉默得像谜一样的小姑娘。最关键的是,她打心眼里不信木清婉会主动打人。这局面,处理不好就是她的锅!
她略一沉吟,决定采取迂回战术。她靠近木清婉,压低声音:“木清婉,跟老师到前面来一下,好吗?就我们俩。”
木清婉扯了扯嘴角,没什么表情地站起身,跟着李老师走到讲台边,远离了那片喧闹。讲台仿佛成了一个临时的、小小的避难所。
李老师蹲下身,视线努力与木清婉齐平,眼神里是纯粹的信任和认真。她想摸摸女孩的头以示安慰,却被木清婉下意识地偏头躲开了。李秀秀心里更沉了几分——这种对肢体接触的抗拒,绝非偶然,家里怕是……她甩开杂念,声音放得更柔:“木清婉,老师相信你不会无缘无故那样做。能悄悄告诉老师原因吗?老师知道了,才能帮你,也才能让那个小朋友知道错在哪里,好不好?”
木清婉长长的睫毛颤了颤,终于抬起眼,有些意外地看向李老师。不是劈头盖脸的质问,而是……信任?她以为所有人都会像那个男孩一样,不分青红皂白地指责她。一丝微弱的涟漪在她沉寂的心湖里荡开。
她抿了抿干涩的嘴唇,声音依旧平淡,却不再死寂:“他……把我的糖吃了。” 她顿了顿,似乎嫌恶地皱了下小鼻子,“还想……碰我。他脏。我不想,就推了他一下。” 没有愤怒,没有委屈,只有陈述事实的平静,却让李秀秀听得心头发酸。
“好,老师明白了。” 李秀秀用力点点头,心里有了底。
回到座位区,李老师目光如炬地看向还在抽噎的小男孩:“小朋友,老师问你,你为什么把木清婉小朋友的糖吃掉呢?”
小男孩明显一愣,脸上闪过一丝被抓包的慌乱。他没想到这个闷葫芦居然会告状!“呜……呜……她、她又不吃!我吃了怎么了!不就是一颗破糖吗!小气鬼!坏孩子!我就要换座位!我才不要跟她坐一起!” 他索性撒起泼来,声音尖利刺耳。
李秀秀额角青筋跳了跳。得,遇上个小霸王加戏精。看来木清婉是真没法跟这孩子同桌了。她深吸一口气,站起身宣布:“好,这位小朋友想换座位。有没有哪位小朋友愿意跟他交换一下位置呀?可以坐到这里来哦。” 她指了指木清婉旁边的空位。
话音落下,教室里的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随即,是孩子们七嘴八舌、毫不掩饰的拒绝:
“不要!她都不说话,一点也不好玩!”
“就是就是,跟个木头人似的,谁要跟她坐啊!”
“她把同桌都打哭了!肯定是坏孩子!我们才不要跟她玩!”
“离她远点!小心她打你哦!”
一句句带着童真却无比锋利的话语,像冰冷的石头砸向角落里的木清婉。她低着头,小小的身体绷得更紧了,嘴角却扯出一个近乎嘲讽的弧度。看,这就是现实。家是冰窟,学校也不过是另一个刑场。辱骂她的人换了批演员,可剧本还是那个剧本——她,木清婉,永远是被排斥、被定义的那个“坏孩子”。心底刚刚因李老师信任而泛起的那点微澜,瞬间被更深的寒冰冻结。
李秀秀脸色变了,正欲厉声喝止这充满恶意的“审判”——
“我愿意!”
一道清亮、坚定,甚至带着点奶气的童音,像一把小锤子,骤然敲碎了这片令人窒息的冰层!
木清婉猛地抬起头!
视线穿过纷乱的人群,她看到了那个小小的身影——肖玉!他站得笔首,像一棵初生的小白杨,在一群或坐或缩的孩子中格外显眼。那张总是挂着灿烂笑容的可爱脸蛋上,此刻写满了前所未有的认真。他看着她,眼神清澈而坚定,又重复了一遍:“李老师,我愿意和木清婉小朋友做同桌!”
不是幻觉!
木清婉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了一下,又猛地松开,一股陌生的、滚烫的热流猝不及防地冲上眼眶。为什么?他明明像个小太阳一样被所有人喜欢,为什么会愿意靠近她这片被所有人唾弃的阴影?
李秀秀惊讶地睁大了眼,随即心头涌上巨大的欣慰和喜悦!肖玉这孩子!她几乎要为他鼓掌!她连忙确认:“肖玉,你确定吗?真的要换过来和木清婉坐一起?”
“确定!” 肖玉用力点头,小脸上满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的郑重。
“好!” 李秀秀笑容灿烂,“那肖玉和这位小朋友互换位置!”
那个小男孩(后来知道叫刘强)抱着自己的小书包,气鼓鼓地经过肖玉身边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压低声音恶狠狠地威胁:“哼!她是坏孩子!会打人!你坐过去,小心她也打你!没人跟你玩了!”
肖玉眨巴着那双纯净的大眼睛,一脸天真无邪地反问:“哦?那为什么她只‘打’了你,刚才李老师牵着她走过来的时候,她没‘打’我呢?” 他故意在“打”字上加了重音。
刘强被问得一噎,小胖脸涨得通红,恼羞成怒地跺脚:“我、我怎么知道!你跟她玩,你也是坏孩子!我们不跟你玩了!”
肖玉小大人似的耸耸肩,露出一个“我懂了”的可爱笑容,语气却气死人不偿命:“原来你不知道要在自己身上找原因呀?还有哦,” 他指了指刘强亮晶晶的鼻子下方,“我不喜欢跟不讲卫生的脏小孩玩,所以你放心啦,我肯定不会跟你玩的!” 说完,他抱着自己印着奥特曼的蓝色小书包,头也不回地走向他的新位置。
身后传来刘强被戳中痛脚、更加气急败坏的哭嚎声。肖玉嫌弃地撇撇嘴:啧,爱哭鬼加脏小孩,负分!
肖玉在木清婉身边坐下,放下书包。他能感觉到身边女孩身体绷得像一张拉紧的弓,头垂得低低的,只露出一点苍白瘦削的侧脸。
他侧过身,面向她,伸出自己干干净净的小手,脸上是毫无阴霾的、纯粹友好的笑容:“你好呀,新同桌!我叫肖玉!玉佩的玉!以后我们就是好朋友啦!”
木清婉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那只伸到眼前的小手,白皙,干净,带着孩童特有的柔软。它像一个邀请,更像一个她不敢触碰的幻梦。她死死盯着自己放在膝盖上的手,手指绞紧了洗得发白的衣角。袖子上,刚才被刘强蹭到的、带着可疑湿痕的污渍,像一块丑陋的烙印,让她自惭形秽。
时间仿佛凝固了。就在肖玉以为对方不会回应,有些泄气地想要收回手时——
“……我不会随便打人的。” 一声细微却无比清晰的低语,像羽毛般轻轻拂过肖玉的耳朵。
肖玉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他用力点头,语气斩钉截铁:“我知道!你是个好人!刚才我都听见啦,是他抢你的糖还弄脏你袖子!坏的是他!”
木清婉猛地抬头,撞进肖玉那双盛满了真诚和信任的大眼睛里。那双眼睛太亮了,亮得让她几乎想要躲闪。
肖玉却没给她躲闪的机会。他低头看了看女孩袖子上的污渍,小眉头皱了皱,然后像变魔术一样,从自己外套口袋里掏出一包干净的纸巾,抽出一张,递到她面前:“喏,给你!擦擦吧!脏东西擦掉就干净啦!”
木清婉看着那张雪白的纸巾,又看看肖玉干净的小脸。迟疑了几秒,她终于伸出自己有些冰凉的小手,小心翼翼地接过纸巾。指尖相触的瞬间,一丝微弱的暖意传来。她低下头,用纸巾仔细地、一下下擦拭着袖子上的污渍。虽然污渍无法完全擦去,但她的动作很认真,仿佛在擦拭什么重要的东西。她低着头,声音依旧平静,却不再细微如蚊蚋:“……谢谢。我叫木清婉。”
“嗯!木清婉!我知道啦!” 肖玉笑得眉眼弯弯,仿佛完成了一件大事。他想起什么,立刻低头在自己的奥特曼书包里翻找起来。很快,他掏出一颗包装完好的大白兔奶糖——这是他磨着妈妈放进书包的“战略储备粮”,平时自己都舍不得多吃。
他献宝似的把糖递到木清婉面前,声音清脆又温暖:“喏,送给你!很高兴认识你呀,新朋友!”
他用手指轻轻戳了戳木清婉的胳膊,示意她抬头。
木清婉有些茫然地抬起头。
就在这一刻!
他们的座位紧邻着窗户。三月初上午的阳光,挣脱了云层的束缚,毫无保留地倾泻而入,穿过明净的玻璃,正好笼罩在肖玉和他摊开的手掌上。
那白皙的小手,在金色光晕中仿佛被镀上了一层温润的玉泽。而他掌心那颗静静躺着的奶糖,包裹着红蓝白相间的糖纸,在阳光的亲吻下,折射出璀璨夺目、七彩流转的光芒!像一颗被点亮的、小小的星辰!那光芒如此纯粹,如此温暖,仿佛驱散了世间所有的阴霾和冰冷。
木清婉呆呆地看着,呼吸都屏住了。那双沉寂如古井的大眼睛里,清晰地倒映着那只发光的手掌,和那颗璀璨的糖果。阳光似乎也落进了她的眼底,有什么东西,坚冰般的东西,在那过于明亮、过于温暖的光芒下,发出了细微的、碎裂的声响。
她干涩的嘴唇微微翕动,一个只有她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在心底最深、最暗的角落悄然响起,带着难以置信的震颤:
“光……”
“原来……这就是靠近幸福时,看到的光……”
不是遥不可及的“幸福的样子”,是真真切切落在她掌边、触手可及的温暖光芒。
这一刻,所有的排斥、辱骂、冰冷,似乎都变得微不足道。来到这所学校,遇见这束光……真好。哪怕前路依旧荆棘遍布,她也觉得,自己攥住了对抗黑暗的第一缕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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