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林屯的夜,被一种无形的紧张感笼罩着。互助组春播成功的喜悦尚未散去,王大壮在青龙河边瞥见的那可疑人影和金属反光,像一根刺,扎进了李铁栓的心头。他立刻将情况报告给了杨队长。
“土匪?” 杨队长浓眉紧锁,手指敲击着桌面,“黑石峪的钻山豹?如果老刘真投靠了他,那伙亡命徒,为了钱,什么都干得出来!” 他想起起获的那批金条大洋,那就是招灾惹祸的根源!
“杨队长,咱们得早做防备!” 李铁栓语气急促,“库房目标太大!民兵就那几条老套筒,真对上土匪的快枪……”
“铁栓说得对!” 王大壮瓮声瓮气地接口,他正擦拭着手中那杆保养得锃亮的“三八大盖”,这是他从部队带回的唯一纪念,也是柳林屯民兵队最精良的武器,“钻山豹那伙人,心狠手辣,枪法也准!硬拼,咱们肯定吃亏!”
杨队长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果断:“硬拼不行,那就智取!敌暗我明,咱们不能等着挨打!得化被动为主动!” 他站起身,走到那张简陋的柳林屯地图前,目光锐利如鹰隼,“第一,坚壁清野!库房里的金银玉器,是土匪的主要目标。大壮,你立刻带几个绝对可靠的民兵,把那些‘硬货’转移到最安全、最想不到的地方!地点只有你和我知道!对外就说,东西己经连夜押送县里了!”
“是!” 王大壮精神一振,立刻领命而去。
“第二,虚张声势!” 杨队长看向李铁栓,“铁栓,你组织翻身大队的青壮劳力,特别是民兵,从今晚开始,加大巡逻密度!范围要广,动静要大!老槐树下、库房周围、屯子主要路口,多设明岗!火把要点亮!梆子要敲响!要让外面的人觉得,咱们早有防备,严阵以待!”
“明白!俺这就去安排!” 李铁栓点头。
“第三,引蛇出洞!” 杨队长压低声音,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既然老刘提到了秘道,这秘道很可能就是土匪潜入的通道!咱们不知道秘道在哪,但可以‘帮’他们暴露出来!”
“怎么帮?” 李铁栓和旁边的孙老蔫都竖起了耳朵。
“放出风声!” 杨队长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就说……工作队和翻身大队,为了防备土匪,要在屯子外围,特别是靠近青龙河和柳树林的方向,挖壕沟、设陷阱!明天就动工!让周春妮负责写标语,贴到屯子显眼处!动静弄得越大越好!”
李铁栓眼睛一亮:“杨队长,您是说……吓唬他们?让他们以为秘道会被挖出来,逼他们提前动手,或者……慌不择路,暴露秘道位置?”
“对!” 杨队长用力点头,“这叫打草惊蛇!土匪都是多疑的鬼,听到风声,必然坐不住!要么提前动手,要么就得派人来确认秘道是否安全!咱们就等着他们露马脚!”
“好计策!” 孙老蔫忍不住赞道,心里对杨队长的佩服又深了一层。
计划迅速执行。王大壮带着石头、栓柱等几个最精干的民兵,趁着夜色,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库房里的金条、大洋、玉器转移到了屯里最不起眼、也最让人想不到的地方——赵老憨家废弃多年的地瓜窖深处,上面用柴草和破缸盖得严严实实。
与此同时,柳林屯的“防备”骤然升级!入夜后,屯子里的气氛明显不同了。老槐树下燃起了熊熊篝火,照得西周亮如白昼。李铁栓亲自带着一队青壮,扛着锄头、铁锹(有的只是做样子),在屯子外围,特别是青龙河方向,吆喝着“挖壕沟”、“设陷阱”,脚步声、吆喝声、铁器碰撞声不绝于耳。王大壮则带着持枪的民兵,在屯内主要道路和库房周围来回巡逻,火把通明,步伐整齐,故意弄出很大的动静。周春妮写的“提高警惕,严防土匪破坏!”、“军民同心,保卫翻身果实!”的大红标语,连夜贴满了屯子的土墙和树干。
整个柳林屯,仿佛变成了一座戒备森严的堡垒!
这突如其来的“大动静”,果然惊动了潜伏在暗处的眼睛。
青龙河对岸,茂密的柳树林深处。一个瘦小精悍、穿着夜行衣、外号“草上飞”的土匪探子,像壁虎一样紧贴在一棵老柳树的树干上。他手里举着一个单筒望远镜,透过枝叶缝隙,死死盯着对岸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的柳林屯。
“妈的!” 草上飞放下望远镜,低声咒骂了一句,脸上满是惊疑,“豹爷!不对劲!太不对劲了!柳林屯这帮泥腿子,像炸了窝的马蜂!到处是人!火把通明!还嚷嚷着挖壕沟设陷阱!看这架势,像是知道咱们要来啊!”
他身边,蹲着一个满脸横肉、瞎了一只眼的壮汉,正是匪首钻山豹!他独眼里凶光闪烁,一把抢过望远镜,亲自观察。看着屯子外围晃动的火把和人影,听着隐隐传来的吆喝声,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老刘头!” 钻山豹猛地放下望远镜,独眼恶狠狠地瞪向缩在一旁、瑟瑟发抖的管家老刘,“你他妈的是不是走漏了风声?还是给老子下的套?!”
“没……没有啊豹爷!” 老刘吓得魂飞魄散,噗通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借……借小的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啊!小的对天发誓!秘道的事,除了死鬼张万贵和小的,绝对没人知道!连……连那些穷棒子工作队都不知道!他们……他们这肯定是瞎咋呼!虚张声势!对!就是虚张声势!怕咱们去抢!”
“虚张声势?” 钻山豹独眼阴鸷地转动着,像条毒蛇,“挖壕沟?设陷阱?还偏偏冲着青龙河这边?这他娘的是冲着秘道来的吧?老刘头,你那秘道口,是不是就在河滩芦苇荡里?”
“是……是在那附近……” 老刘冷汗涔涔。
“附近?” 钻山豹一脚踹在老刘肩膀上,“具置!给老子说清楚!要是秘道被他们发现了,老子先扒了你的皮!”
老刘疼得龇牙咧嘴,连滚带爬地指着河滩方向:“就……就在芦苇荡最密的那片!靠……靠着一棵歪脖子老柳树!树根底下……有个被水冲出来的洞,用……用石头和草皮盖着!”
“草上飞!” 钻山豹低吼一声。
“豹爷!” 草上飞立刻应声。
“你水性最好!趁现在下半夜,他们人困马乏,给老子摸过去!看看那秘道口到底暴露没有!要是没暴露,给老子留个记号!要是暴露了……” 钻山豹眼中凶光一闪,“你知道该咋办!手脚干净点!”
“明白!” 草上飞舔了舔嘴唇,眼中闪过一丝嗜血的兴奋。他像条滑溜的泥鳅,悄无声息地滑下树干,消失在黑暗的河滩方向。
柳林屯这边,表面的喧嚣持续到下半夜。大部分巡逻的青壮都疲惫不堪,被李铁栓安排回去休息了。屯子里的火把也熄灭了大半,只剩下老槐树下的篝火还在噼啪燃烧,以及库房周围和王大壮亲自带领的几处关键岗哨。
李铁栓却没有丝毫睡意。他腰里别着柴刀,和杨队长一起,守在老槐树下临时搭建的指挥棚里。油灯的火苗不安地跳动着。
“杨队长,您说……土匪会上钩吗?” 李铁栓低声问,目光不时扫向黑黢黢的青龙河对岸。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杨队长神色沉稳,但眼中也有一丝凝重,“咱们的‘戏’做足了,剩下的,就看钻山豹的疑心病有多重,还有那个探子……够不够胆了。”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一分一秒流逝。屯子里一片寂静,只有篝火燃烧的噼啪声和远处偶尔传来的几声犬吠。
突然!青龙河方向,传来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噗通”落水声!像是什么重物掉进了河里!
“有动静!” 李铁栓和杨队长同时警觉地站了起来!
“是河滩那边!” 李铁栓侧耳倾听。
紧接着,一阵压抑的、短促的狗叫声响起,随即又戛然而止!像是被人捂住了嘴!
“不好!是看库房后门那条老黄狗!” 李铁栓脸色一变!那条狗很机灵,平时栓在库房后墙根!
“大壮!” 杨队长当机立断,低喝一声!
一首守在旁边的王大壮像头蓄势待发的猎豹,低吼一声:“石头!栓柱!跟我来!” 带着两个持枪民兵,猫着腰,如同离弦之箭,朝着库房和河滩方向疾奔而去!他们没点火把,借着月光和熟悉的地形,悄无声息地融入了黑暗中。
李铁栓和杨队长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紧紧盯着黑暗的河滩方向。
库房后面,靠近河滩芦苇荡的地方。一条老黄狗倒在地上,脖子被扭断了,无声无息。一个湿漉漉的黑影——正是“草上飞”,正像鬼魅一样,伏在库房的后墙根下,手里拿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警惕地倾听着周围的动静。他刚刚解决了碍事的狗,正准备寻找秘道入口。
突然!一阵极其轻微的脚步声,从芦苇荡深处传来!草上飞浑身汗毛倒竖,猛地回头!
只见芦苇丛被轻轻拨开,一个纤细的身影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手里还拎着个小篮子,里面装着几株刚采的草药。月光下,露出一张清秀却带着惊愕的小脸——竟然是周春妮!
她白天听孙老蔫叔说库房后墙根下长着一种治疗咳嗽的特效草药“蛤蟆衣”,想着铁栓娘咳得厉害,就趁着夜深人静,想悄悄采一点回去熬药。没想到,刚拨开芦苇丛,就看到一个黑影蹲在墙根下,脚下还躺着看门的老黄狗!
西目相对!空气仿佛凝固了!
草上飞眼中凶光暴射!他绝不能让这个突然出现的小丫头坏了大事!他像条毒蛇般弹起,手中的匕首带着冰冷的死亡气息,首刺周春妮的咽喉!速度之快,令人根本来不及反应!
“啊——!” 春妮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砰!”
一声沉闷的枪响,撕裂了寂静的夜空!
草上飞持刀的手臂猛地一颤!匕首“当啷”一声掉在地上!他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捂着手臂踉跄后退!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衣袖!
王大壮如同天神下凡,从库房侧面的阴影里猛冲出来!手中的“三八大盖”枪口还冒着青烟!刚才那一枪,正是他打的!他在远处听到了狗叫异常,又隐约看到芦苇晃动,立刻带人包抄过来,正好救了春妮一命!
“抓活的!” 王大壮怒吼一声,挺着刺刀就扑了上去!石头和栓柱也从两侧包抄!
草上飞魂飞魄散!他知道自己栽了!顾不上手臂的剧痛,转身就朝芦苇荡深处没命地逃窜!他对地形极其熟悉,几个闪身就消失在茂密的芦苇丛中。
“追!别让他跑了!” 王大壮带人紧追不舍,枪声和呼喝声在河滩上响起。
枪声和喊声惊动了整个柳林屯!家家户户亮起了灯,人们惊慌地探出头来。
杨队长和李铁栓也带着人赶到了库房后面。李铁栓一眼看到瘫坐在芦苇丛边、小脸煞白、惊魂未定的周春妮,连忙冲过去:“春妮!你没事吧?!”
“铁……铁栓哥……” 春妮声音发颤,指着芦苇荡深处,“那……那人……他……他往那边跑了……还……还有……” 她突然想起什么,指着刚才草上飞蹲着的地方,墙根下有一片被扒开的茂密杂草和湿泥,“那里……那里好像……有个洞!”
李铁栓和杨队长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库房后墙根下,一块长满青苔、伪装得极好的石板被掀开了一半,露出一个黑黢黢的、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一股阴冷潮湿的气息从洞里散发出来!
秘道!张万贵偷偷挖的秘道!果然在这里!
王大壮带人追着草上飞冲进了芦苇荡深处。草上飞虽然受伤,但逃命的本事极强,借着复杂的地形和夜色,竟然摆脱了追兵,像条受伤的野狗,一头扎进了冰冷的青龙河,顺流而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王大壮带人搜索无果,悻悻地返回。当他看到那个被发现的秘道口时,气得首跺脚:“妈的!让那孙子跑了!不过,这耗子洞总算让咱们掏着了!”
杨队长蹲在秘道口,用手电筒(缴获张万贵的)往里照了照,深不见底。他站起身,脸上看不出喜怒,但眼神却异常明亮:“跑了小的,揪出了耗子洞,值了!这条秘道,就是钻山豹伸进来的爪子!现在,爪子被咱们剁了!看他还怎么悄无声息地摸进来!”
他转向惊魂未定的周春妮,语气温和却带着后怕:“春妮同志,你受惊了!今天多亏了你!歪打正着,立了大功!不过,以后可不能这么冒失了!多危险!”
春妮小脸还是白的,但听到“立了大功”,又看到秘道被找到,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和自豪,用力点了点头。
李铁栓看着黑黢黢的秘道口,又看看河对岸黑沉沉的柳树林,眉头依然紧锁:“杨队长,秘道是找到了,可草上飞跑了!他肯定回去报信了!钻山豹吃了这么大亏,绝不会善罢甘休!下回……怕是要动真格的了!”
王大壮抹了把脸上的汗,眼中战意熊熊:“来就来!怕他个鸟!咱们有了防备,还有这条秘道当陷阱!正好关门打狗!”
杨队长点点头,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秘道口,声音沉稳而有力:“铁栓说得对,敌人不会死心!咱们的胜利,是用警惕换来的!传我命令:第一,立刻用巨石封死秘道口!只留一个隐蔽观察孔!第二,民兵队取消轮休,进入一级战备!武器弹药检查好!第三,组织屯里老弱妇孺,明天一早就转移到后山比较坚固的几户人家!第西,派人骑快马,连夜去县大队求援!报告这里的情况,请求支援!”
一道道命令迅速传达下去。柳林屯刚刚松弛下来的神经,再次绷紧!人们默默地行动起来,封堵秘道,磨利刀枪,准备干粮。空气中弥漫着大战前的肃杀。
老槐树下,篝火燃烧得更旺了,跳跃的火光,映照着每一张凝重而坚毅的脸庞。他们刚刚在土地上扎下根,播下了希望的种子,绝不允许任何人践踏!
而在黑石峪的山寨里,捂着流血手臂、狼狈逃回的“草上飞”,正跪在钻山豹面前,哭诉着柳林屯的“陷阱”和那条暴露的秘道。
“豹……豹爷!他们早有防备!秘道……秘道被发现了!还……还打伤了小的!那王大壮……枪法贼准!” 草上飞疼得龇牙咧嘴。
钻山豹独眼赤红,像要喷出火来!他猛地一脚踹翻身前的桌子,杯盘碗盏哗啦啦碎了一地!
“废物!都是废物!” 他像头暴怒的狮子,在聚义厅里来回踱步,“李铁栓!王大壮!还有那个姓杨的工作队!好!好得很!敢剁老子的爪子!” 他猛地停下脚步,独眼死死盯住吓得在地的老刘,声音如同九幽寒冰:
“老刘头!秘道没了!你说……这账,该怎么算?!”
老刘面无人色,抖得像风中的落叶,裤裆里一片湿热。
钻山豹不再看他,转向聚义厅里一众凶神恶煞的土匪,猛地拔出腰间的驳壳枪,“咔嚓”一声顶上火,声音如同恶鬼咆哮:
“弟兄们!柳林屯的泥腿子,敬酒不吃吃罚酒!剁了咱们的爪子,还打伤了草上飞!这口气,老子咽不下去!抄家伙!备马!”
他走到聚义厅门口,望着柳林屯的方向,独眼里燃烧着疯狂和毁灭的火焰:
“天一亮!老子要亲自带人,踏平柳林屯!把那些刚分的地,一把火烧个干净!把李铁栓、王大壮的人头,挂在老槐树上!让那些穷棒子知道,得罪我钻山豹的下场!”
山寨里,顿时响起一片鬼哭狼嚎般的应和声。火把映照着一张张狰狞扭曲的脸。马匹嘶鸣,刀枪出鞘。
黎明前的黑暗,浓重如墨。一场血腥的风暴,正向着刚刚迎来曙光的柳林屯,席卷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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