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色晕染的心事
深秋的阳光透过工作室百叶窗，在地板上切割出斑驳的光影。林悦盯着电脑屏幕上阿霆与小米在图书馆偶遇的分镜，笔尖却在数位板上画出歪扭的弧线——三天前观景餐厅的夜风似乎还停留在鬓角，厉霆琛欲言又止的眼神像未干的墨迹，在她心底晕开模糊的涟漪。
手机在画架旁震动，屏幕亮起时她几乎条件反射地按灭——又是厉霆琛分享的「新发现的独立漫画工作室」定位，附言是「听说有老式蘸水笔展览」。她把手机倒扣在桌面，却在十分钟后鬼使神差地打开地图软件，丈量着工作室到那栋老洋房的距离：刚好三站地铁，不多不少的暧昧里程。
傍晚的老洋房画室飘着松节油与旧纸张的气息。厉霆琛站在陈列着青铜蘸水笔的玻璃柜前，指尖无意识地着展柜边缘，听见脚步声时转身的动作快得像按了加速键。他今天穿了件烟灰色针织衫，领口露出的银链吊坠晃了晃——林悦眯眼细看，发现是枚极小的钢笔造型挂坠。
「这种笔尖蘸墨水时，要控制好角度。」厉霆琛拿起一支雕花钢笔，示范着在试写纸上划出流畅的弧线，手腕翻转间，袖口滑落露出内侧的刺青——极细的线条勾勒出半片枫叶轮廓。林悦的心跳漏了一拍，想起公园小径上他捡起的那片红叶，此刻正夹在她的速写本里。
两人并肩在长桌前试笔，手肘偶尔擦过对方的衣袖。林悦专注于模仿昭和漫画家的笔触，却能感觉到身旁人的呼吸节奏：当她俯身调整笔尖角度时，厉霆琛的呼吸会刻意放轻；当她不小心把墨水沾到指尖时，他递纸巾的手在半空停顿了两秒，最终只是将纸巾盒往她那边推了推。
「以前学过画画？」林悦指着他笔下栩栩如生的速写问。厉霆琛握着笔的手微不可察地收紧，墨滴在纸上晕开小团污渍：「小时候被逼着学过一阵，后来……」他突然噤声，转而去翻找另一支钢笔，「这家店的墨水颜色很特别，你看这个『夜雾蓝』。」
返程时两人挤在晚高峰的地铁里。林悦被人流挤得踉跄，厉霆琛下意识伸手扶住她的腰，指尖刚触到针织衫的柔软面料就像触电般收回，转而僵硬地撑在她头顶的扶手上，形成一个笨拙的保护圈。地铁到站的报站声里，她听见他极轻的、带着歉意的低语：「抱歉，人太多了。」
工作室的暖气总是不足，林悦习惯在画稿时裹着厚厚的针织披肩。某天加班到深夜，她揉着冻得发僵的手指去茶水间接热水，回来时发现画架旁多了个插电暖手宝，奶白色的外壳上印着卡通钢笔图案，旁边压着厉霆琛的便签：「听说漫画家需要恒温环境，这个……比暖水袋安全。」
此后每个加班的夜晚，暖手宝都会准时出现在她的画架旁。林悦发现厉霆琛似乎总能「掐准时间」出现在工作室附近——有时是送错的文件，有时是「顺路」送来的热可可，有次甚至抱着台小型电暖器，站在门口笑得局促：「物业说今天锅炉检修，这个先借你用。」
电暖器的热风轻轻拂过画纸，林悦看着他蹲在地上摆弄插头的背影，突然想起漫画里阿霆为小米组装书架的场景。厉霆琛的后颈有颗极淡的痣，藏在发梢下若隐若现，她握着画笔的手微微发抖，笔下的男主角背影竟渐渐有了他的轮廓。
初雪落下来的那天，林悦接到厉霆琛的电话，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兴奋：「屋顶花园的腊梅开了，要不要来看看？」她踩着积雪来到公司顶楼，看见厉霆琛正站在花架前，肩头落着几片雪花，手里小心翼翼地捧着个牛皮纸袋。
「听说腊梅和宣纸很配。」他从纸袋里拿出一叠洒金宣纸，轻轻抖开时，几片金黄的蜡梅花瓣飘落在纸上。林悦接过宣纸，指尖触到他掌心的温度，比暖手宝更熨帖。两人并肩站在风雪中，看腊梅在枝头轻轻颤动，谁也没说话，只有雪花落在伞面上的簌簌声。
「其实……」厉霆琛突然开口，又在她转头看他时慌忙闭上嘴，从口袋里掏出枚银杏叶形状的书签塞进她手里，「这个……画稿时可以用来压纸。」书签是金属质地，背面刻着极小的「LTC」缩写，林悦攥着书签，感觉那三个字正透过皮肤烫进心里。
年尾的公司年会，林悦作为合作漫画家被邀请参加。她穿着新买的藕荷色连衣裙，在宴会厅门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时，厉霆琛突然从旁边的休息区站起来，西装革履的样子比平时多了几分疏离，手里却紧紧攥着个丝绒盒子。
「这个……」他把盒子塞给她，耳尖红得快要滴血，「年会伴手礼，抽中了两份。」林悦打开盒子，里面是条珍珠项链，最小的那颗珍珠上刻着细如蚊足的漫画分镜——正是她笔下阿霆第一次为小米撑伞的场景。
晚宴上厉霆琛作为总裁致辞，目光却频频扫过角落里的林悦。当他说到「感谢每一位并肩前行的伙伴」时，林悦看见他握着话筒的手指轻轻收紧。中场休息时，他端着两杯香槟走过来，却在靠近时被同事拦住寒暄，眼神焦急地望向她，像只被困住的兽。
林悦躲进露台透气，晚风吹起她的裙摆。没过多久，厉霆琛也跟了出来，手里还拿着她忘在座位上的披肩。「晚上凉。」他展开披肩想为她披上，却在看到她的肩头时动作一滞，最终只是把披肩搭在她手臂上，「里面太吵了。」
两人靠着露台栏杆看远处的烟花，姹紫嫣红的光芒映在厉霆琛眼中。他突然转头看她，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被身后传来的同事招呼声打断。他懊恼地皱了皱眉，最终只是低声说：「新年快乐，林悦。」
新年假期后的第一个工作日，林悦在工作室收到一个匿名快递，里面是套限量版的漫画色铅笔，附带一张手绘卡片，画着个男孩红着脸递出一束腊梅，旁边写着：「听说漫画家需要很多颜色，来填满……空白的格子。」
她握着卡片跑到厉霆琛的公司，却在前台被告知他临时出差了。回到工作室，她打开电脑，在阿霆与小米的故事里新画了个分镜：雪夜的屋顶花园，男孩把银杏书签塞进女孩手里，背后的腊梅开得正盛，对话框里没有任何文字，只有一串逐渐淡去的省略号，像他们之间绵延不绝的、墨色晕染的心事。
窗外的雪又开始下了，林悦把暖手宝插上电，将刻着「LTC」的银杏书签夹进最新的画稿里。笔尖在数位板上落下，这一次，阿霆的侧脸轮廓清晰而温柔，正如她记忆里厉霆琛在老洋房画室里，低头看蘸水笔时，睫毛在眼睑下投下的淡淡阴影。暧昧的情愫像宣纸上的水墨，在时光里慢慢晕染，等待着某一天，能被勇气的笔尖，勾勒出清晰的形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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