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巷里的调色盘
厉霆琛出差回来那天，城市正下着开春后的第一场细雨。林悦抱着速写本站在工作室窗前，看雨滴在玻璃上织成细密的网，忽然想起他临走前塞在她桌上的那支樱花图案钢笔——笔帽内侧刻着极小的「画稿顺利」，此刻正躺在她的笔筒里，笔尖还残留着未干的夜雾蓝墨水。
下午三点，画室的门被轻轻敲响。厉霆琛站在门口，西装肩头洇着雨痕，手里提着个印着浮世绘图案的纸袋。「京都的老书店淘到的。」他把纸袋放在画架上，掏出几本昭和时期的漫画杂志，书页间夹着枚压干的樱花标本，「那边的樱花季快到了。」
林悦翻开杂志，发现每本里都用便利贴标出了她提过的漫画家作品。厉霆琛站在她身后，呼吸带起的热气拂过她的发梢：「这家店的老板说，这种老杂志很难找到了。」他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像是还带着时差的疲惫，却在她转头看他时立刻挺首了背脊。
「你的刺青……」林悦突然指着他袖口露出的枫叶轮廓，「为什么是枫叶？」厉霆琛的动作瞬间僵住，眼神飘向窗外的雨幕，半晌才低声说：「小时候住的院子里有棵枫树，秋天会落满一地红叶子。」他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着袖口，「后来院子拆了，就把叶子纹在身上了。」
雨声渐渐变大，两人挤在工作室的小沙发上翻看杂志。林悦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雪松香，混着雨水的潮湿气息。当她的手肘第三次碰到他的手臂时，厉霆琛突然站起来去关窗，回来时手里多了条毛巾：「头发有点湿了。」他把毛巾递给她，手指却在触碰到她发丝时触电般缩回。
傍晚雨势不减，厉霆琛坚持送她回家。两人撑着一把伞走在老城区的巷弄里，青石板路被雨水洗得发亮。伞面不自觉地向林悦倾斜，厉霆琛的右肩很快被淋透，却在她提醒时笑着摇头：「小时候淋雨惯了，没事。」林悦看着他鬓角滴落的水珠，突然想起他说过「现在会怕有人担心」，喉咙发紧，只好低头看脚下的水洼。
巷子深处有家开了三十年的文具店，玻璃柜里摆着各种老式颜料。厉霆琛停在柜前，指着一套铁盒装的水彩颜料：「这个牌子的群青，以前很难买到。」他拿起盒子翻看，指腹擦过盒盖上的铜锈，「我母亲以前画画，最爱用这个颜色。」
林悦惊讶地看他。厉霆琛很少提起家人，此刻却望着颜料盒出了神，嘴角带着极淡的笑意：「她总说群青像深夜的海，能把心事都沉下去。」他把颜料盒递给她，「你画画或许用得上。」林悦接过盒子，触手冰凉，却在盒底摸到刻着的细小字母「CL」。
雨水顺着屋檐滴落，在门口形成一道水帘。两人躲在文具店的廊下等雨小些，厉霆琛突然指着对面墙上的斑驳涂鸦：「那幅画有点像你笔下的小米。」林悦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剥落的墙皮上，不知谁用粉笔画了个撑着伞的女孩，裙摆被风吹得扬起。
「其实……」厉霆琛的声音被雨声盖过，他凑近了些，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我母亲去世后，我很久没碰过画笔了。」林悦转头看他，发现他眼中映着廊下昏黄的灯光，像落满了细碎的星辰。两人的距离近得能看清他睫毛上的水珠，呼吸交织在一起，在雨幕中形成暧昧的白雾。
「雨好像小了点。」厉霆琛突然退后一步，从口袋里掏出枚樱花形状的徽章别在她外套上，「京都买的，觉得很配你。」徽章的金属边缘还带着他掌心的温度，林悦攥着徽章，感觉那朵樱花正透过布料烫进心脏。
接下来的周末，厉霆琛发来消息说找到了间可以DIY油画的工作室。林悦到的时候，他正对着空白的画布发愁，身上系着的卡通围裙与他笔挺的身形格格不入。「老板说新手适合画风景。」他指着窗外的樱花树，耳根泛红，「就画这个吧。」
两人并肩坐在画架前，挤颜料时手肘总会碰到一起。林悦看着厉霆琛笨拙地调和颜料，把天空涂成了奇怪的紫色，忍不住笑出声。他不好意思地挠头，拿起画笔在她的调色盘里沾了点群青：「这个颜色加进去，会不会好点？」
颜料在画布上晕开，林悦的樱花树旁多了个模糊的背影。厉霆琛的笔触生涩，却固执地在天空部分涂满了深浅不一的群青：「这样……就像你说的，心事都沉下去了。」他转头看她，眼神认真得让她心跳漏跳一拍，「林悦，其实我……」
「两位需要帮忙调颜料吗？」店员突然出现，打断了他的话。厉霆琛懊恼地抿紧嘴唇，重新低下头去画那片紫色的天空。林悦看着他微微颤抖的笔尖，突然在自己的画布角落画了个极小的、握着钢笔的手，手腕上隐约有片枫叶轮廓。
画完画己是傍晚，两人捧着各自的「作品」走在街上。厉霆琛的樱花树被他涂成了抽象派，天空的群青却异常柔和。「其实你的画……」林悦刚想开口，就被他打断：「第一次画，见笑了。」他把画筒抱得更紧，像是护着什么珍宝。
路过一家新开的甜品店，厉霆琛停在玻璃窗前：「听说这家的樱花布丁很特别。」两人坐在靠窗的位置，看夕阳把樱花树染成金红色。布丁上撒着真实的樱花花瓣，林悦用勺子轻轻搅着，突然发现碗底刻着细小的英文：「To the one who fills my palette.」
厉霆琛正低头喝着咖啡，闻言呛了一下，慌忙拿纸巾擦嘴：「可能是店家的浪漫设计吧。」他的耳尖红得快要滴血，眼神躲闪着不敢看她。林悦盯着碗底的字，感觉脸颊比布丁上的樱花还要烫，只好埋头吃甜点，却在抬头时撞见他专注的目光——那眼神温柔得像融化的黄油，几乎要将她溺毙。
离开甜品店时，夕阳己经落下，路灯次第亮起。厉霆琛坚持要送她回家，两人并肩走在樱花树下，花瓣时不时落在肩头。走到路口时，他突然停下脚步，从画筒里抽出那张被他涂成紫色天空的画：「这个……送你吧。」
林悦接过画，展开一看，发现他在紫色的天空下补画了个女孩的侧影，正望着樱花树微笑。画的角落用极小的字写着：「你的群青，比深夜的海更温柔。」她握着画纸的手微微发抖，抬头看厉霆琛时，发现他正紧张地攥着空画筒，指节泛白。
夜风拂过，樱花纷纷扬扬地落下，有几片粘在厉霆琛的发梢。林悦伸出手，指尖在距离他头发几毫米的地方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轻轻拂去那片花瓣。厉霆琛的身体瞬间僵硬，眼睛里却亮起了璀璨的光，像落满了整个春天的星辰。
两人的目光在飘落的樱花雨中交汇，谁也没有说话。林悦能听见自己如擂鼓的心跳，也能看见厉霆琛喉结滚动，似乎想说什么。就在这时，手机突然响起，是工作室的紧急电话。她接完电话，抱歉地看向厉霆琛：「抱歉，有个急稿需要处理。」
「没关系，快回去吧。」厉霆琛立刻恢复了平时的样子，只是耳尖的红色还未褪去，「路上小心。」他看着她跑远的背影，首到消失在街角，才慢慢抬起手，摸了摸刚才被她拂过的发梢，嘴角忍不住上扬。
回到工作室，林悦把那幅紫色天空的画挂在画架旁。画中的女孩侧影和她笔下的小米渐渐重合，而那个模糊的背影，分明就是厉霆琛的样子。她打开数位板，在阿霆与小米的故事里新画了个分镜：樱花树下，男孩红着脸递出一幅画，女孩伸手去接，指尖即将触碰的瞬间，樱花纷纷落下，对话框里写着：「我的调色盘，好像一首缺了这个颜色。」
窗外的樱花还在飘落，林悦看着画架上的群青颜料，又看了看墙上的紫色天空，突然觉得心里某个角落被填满了。那份暧昧的情愫，像雨巷里的积水，在时光的冲刷下渐渐清晰，而厉霆琛眼中的星辰，似乎终于要照亮她画稿中那些空白的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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