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初墨是在夫子庙后巷的老茶摊找到周明远的孙子的。
老人坐在竹椅上打盹,膝头摊着本泛黄的《唐诗三百首》,书页间夹着片干枯的墨香斋笺纸——和陈校长日记本里用的信笺,纹路分毫不差。林初墨刚凑近,腕间的草环突然发烫,像被谁轻轻拽了拽。
"小同志,"老人迷迷糊糊睁开眼,"您找谁?"
"您是周明远先生的后人?"林初墨掏出青铜器,"我带着他当年的砚台。"
老人的手突然抖了抖,茶盏"当啷"一声掉在地上。他盯着砚台的眼神,像在看失散多年的亲人:"我爹临终前说,陈校长把砚台托付给了个穿蓝布衫的姑娘...后来那姑娘去了延安,再没消息。"他抹了把脸,"我叫周守正,您...您认识我娘?"
林初墨的星纹开始发烫。她看见记忆碎片在眼前闪过:扎麻花辫的姑娘蹲在土窑前,给小守正补衣服,说"等你长大,要替娘多写几封家书";姑娘把砚台塞进小守正怀里,说"这是陈叔叔的东西,要替他守住";最后是老照片,二十岁的守正穿着军装,胸前别着半块玉牌——和顾九要找的那块,严丝合缝。
"我认识您娘。"林初墨轻声说,"她总说'守正,要像砚台一样,越磨越亮'。"
守正的眼泪砸在砚台上,溅起细小的水花。他从怀里摸出个铁盒,打开是叠信笺,最上面那封的字迹歪歪扭扭:"娘,我在延安学了新字,等打完仗,回来给您写百子千孙图。"
"这些信,"守正抽了抽鼻子,"我娘藏在炕洞里,藏了西十年。她说等找到陈校长,就烧给他看。"他的手指抚过信纸边缘,"可陈校长早没了,我娘走前还说...说她总梦见个穿靛青头巾的阿婆,抱着她在雪地里剪窗花。"
林初墨的星纹突然刺痛。她想起剪春阁里阿婆的话,想起茶寮里阿昭的茶汤,终于明白这些记忆锚点串起的,是无数个"未说出口的牵挂"。
"该把信烧了。"她轻声说,"陈校长和你娘,都在等这把火。"
守正点头,从茶摊借了火柴。火焰舔舐着信纸,却没有烧成灰烬——每一页都在燃烧中浮现出画面:穿蓝布衫的姑娘在土窑前补军装,小守正在延河边学写字,陈校长在课堂上给学生讲"家国"二字...
"原来..."林初墨望着跳动的火苗,"你们都在替彼此活着。"
"您说怪不怪?"守正突然笑,眼角的泪还没干,"我从小到大,总梦见自己穿着蓝布衫,蹲在雪地里剪窗花。可我娘说,她才是剪窗花的那个。"他摸出块缺角的桂花糕,"刚才在墨香斋,我闻见这味儿,突然就想起来了——我娘总说,等胜利了,要请陈校长吃她做的桂花糕。"
林初墨接过桂花糕。咬下去的瞬间,星纹从舌尖蔓延至心口。她看见另一段记忆:民国二十三年的雪夜,扎麻花辫的姑娘在剪春阁里剪窗花,红纸屑落在她腕间的草环上;阿婆端着桂花糕推门进来,说"小桃,明远捎信了,说他在延安挺好的";姑娘抬头笑,露出两颗小虎牙:"阿娘,等明远回来,我要给他剪百子千孙图。"
"这是..."她震惊地转头。
守正正盯着她,眼睛亮得惊人:"您刚才的表情,和我娘一模一样!她总说'等胜利了,要笑出两颗小虎牙'。"他从怀里摸出张老照片,照片里的姑娘穿着蓝布衫,腕上系着草环,嘴角沾着桂花糕屑——和林初墨此刻的模样,分毫不差。
林初墨的手剧烈颤抖。照片背面写着"周小桃·民国二十三年冬",而"周小桃"三个字,和陈校长日记里提到的"小桃",是同一个名字。
"原来..."她喃喃,"我就是周小桃。"
守正愣住:"您...您说什么?"
"不同时空的记忆,在我身体里重叠了。"林初墨深吸一口气,"主导我现在思维的,是陈校长的版本——她总把责任看得太重,连笑都要先理首衣领。但刚才看见您的信,看见这张照片..."她的手指抚过照片里姑娘的小虎牙,"另一个我突然醒了,她总说'茶凉了要趁热喝',总爱用草茎逗麻雀。"
守正突然笑出了声,眼泪却止不住地流:"我娘说过,她有个'没活成的自己',总爱穿蓝布衫,爱剪窗花,爱吃桂花糕。"他握住林初墨的手,"您知道吗?刚才您说'原来我就是周小桃'的时候,我听见她在我耳边说'小守正,快抱抱你姐'。"
林初墨的眼眶发热。她想起实验室里那些无法解释的记忆投影,想起高铁窗上的梅花,终于明白:所谓多时空分身,不过是时光为了把"未完成的自己"拼完整,撒下的星屑。
"该走了。"顾九的声音从巷口传来。他倚着青砖墙,墨绿长衫沾着星屑,手里转着那半块玉牌,"延安革命纪念馆的王馆长在等您,他说有样东西,能让您看清所有分身的模样。"
林初墨把青铜器、砚台和信笺收进绒布。守正追上来,往她手里塞了包桂花糕:"路上吃,是我娘教我做的,和您刚才吃的一样。"
走出老门东时,晨雾己经散了。林初墨抬头看天,发现云的形状像极了茶寮梁上的老梅树。风里有若有若无的茶香,混着星屑的清冽,像有人在耳边轻声说:"看,这就是记得的力量。"
手机震动起来。是叶蕾蕾发来的消息,照片里是延安的窑洞,洞口站着个戴草环的姑娘,手里捧着半块玉牌,正对着镜头笑——和她此刻的模样,分毫不差。
照片配文:"小桃的玉牌,回家了。"
林初墨摸了摸腕间的草环。草叶上的星纹闪着光,像在说:"该让另一个你了。"
她打开量子物理笔记,在"记忆量子纠缠"理论的最后一页,添上幅画:穿靛青头巾的陈校长、扎麻花辫的周小桃、戴草环的自己,手拉手站在星图下,每个人的嘴角都沾着桂花糕屑。
画下写着:"每个我,都是时光的桥。而桥的尽头,是所有未完成的、鲜活的、会笑的自己。"
笔锋落下时,星纹从指尖溢出,在"桥"字上凝结成朵小小的梅花——和茶寮梁上那株老梅树的花,分毫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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