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风暴前夕

民国十五年，夏末。南方的天，阴沉得如同浸透了水的棉絮，闷热得让人喘不过气。沈府听竹轩内，沈知微肩上的伤在神秘人送来的药物作用下，己基本愈合，留下了一道浅粉色的疤痕。那本油印的《星星之火》，被她在昏暗的光线下翻看了无数遍，纸张的边缘己经磨损起毛，上面的每一个字都如同滚烫的烙印，深深镌刻进她的灵魂。忍耐，等待，积蓄力量。她不再是那个只凭一腔热血行事的深闺小姐，她的目光变得更加沉静，也更加锐利。她开始利用送饭张伯开窗的短暂瞬间，尝试用眼神、用极其微小的肢体语言与他交流，试图在这座孤岛上，建立一丝微弱的联系。

然而，高墙之外的世界，正酝酿着更猛烈的风暴。

省城街头，报童嘶哑的叫卖声刺破沉闷的空气：“号外！号外！北伐军攻克武昌！吴大帅兵败如山倒！”

“看报看报！蒋总司令宣言：打倒列强，除军阀！”

青天白日旗在狂热的浪潮中招展，学生、工人、市民组成的游行队伍，高喊着“打倒军阀！”“废除不平等条约！”的口号，如同汹涌的洪流，冲击着旧秩序的堤坝。与之相对的，是军阀们更加疯狂的反扑。城防司令部的囚车呼啸而过，街头巷尾张贴着悬赏“赤党分子”的告示，荷枪实弹的军警如临大敌，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硝烟味和血腥气。

沈文渊的书房，气氛比外面的天气更加凝重。巨大的军事地图铺在案上，上面代表不同势力的箭头犬牙交错。他眉头紧锁，指间夹着的雪茄燃了长长一截烟灰也浑然不觉。

“大帅，”王彪小心翼翼地汇报，“刚收到密电…我们驻守江口镇的一个营，前天夜里…遭遇不明武装袭击！损失惨重！营长…阵亡！”

“什么？！”沈文渊猛地抬头，眼中寒光暴射，“不明武装？查清楚是谁干的！”

“现场…留下了这个。”王彪递上一枚被血浸透的布质徽章碎片，上面隐约可见一个镰刀锤子的图案！

“赤党！”沈文渊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脸色铁青。“好！好得很！趁老子跟北伐军周旋，在老子后院放火！”他猛地将雪茄摁灭在地图上，火星烫焦了纸张。“顾砚舟呢？他怎么说？！”

“顾老板那边…传来的消息也很模糊。”幕僚低声道，“只说…合作方对这次‘误伤’事件极为不满，认为我们有…纵容甚至勾结当地民团、保安队打压他们的嫌疑…要求我们立刻严惩肇事者，并…割让江口镇以东三个乡作为‘诚意’补偿，否则…后续合作，难以维系。”

“放屁！”沈文渊勃然大怒，一掌拍在桌上，“误伤？分明是他们主动袭击老子的驻军！割地？做梦！这帮泥腿子，蹬鼻子上脸了！”他来回踱步，胸膛剧烈起伏。与中共的秘密合作，本是他看准风向、预留的一条后路，如今却因这次“误伤”事件和对方的强硬态度，瞬间变得岌岌可危！信任的裂痕一旦产生，便迅速扩大成难以逾越的鸿沟。

顾砚舟的压力陡然剧增。他坐在古董行后堂，面前摊着几份情报，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沈文渊的愤怒，组织的质疑和不满，如同两座大山压在他的肩上。他必须在两头暴怒的狮子之间斡旋，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更让他忧心的是听竹轩里的沈知微。沈文渊对女儿的禁锢己经达到了变态的程度，而外界的风暴，正以不可阻挡之势席卷而来。他必须加快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