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镇抚司,诏狱。
这里,是大靖王朝所有官员的噩梦。它不属于三法司,不遵循朝廷法度,它只听命于皇帝一人,是皇权最阴暗、也最锋利的爪牙。
这里没有白天,终年燃烧的火把,将潮湿的石壁映照得如同鬼域。空气中,混杂着铁锈、血腥和腐烂的气味,令人作呕。远处,隐隐传来压抑的、不似人声的惨嚎,那是曾经不可一世的王公大臣,在酷刑之下,被剥去所有尊严后,发出的最后悲鸣。
李冀,被拖拽着,扔进了最深处的一间独立囚室。
这里,没有水牢,没有虎凳,甚至连一根铁索都没有。房间很空,只有一张坚固的铁桌,两把椅子。
顾长风,就坐在其中一把椅子上,静静地看着他。
“顾长风……”李冀挣扎着爬起来,虽然狼狈,却兀自强撑着最后的傲慢,“你疯了!你真的疯了!没有陛下的旨意,你敢动我?!宁王殿下,绝不会放过你的!”
顾长风没有理会他的叫嚣。他只是抬了抬手。
两名缇骑,抬着一个沉重的铁盒,走了进来。正是那只从陈源府邸,辗转来到凌云手中,最后,又被送到这里的,原始账簿。
顾长风亲手打开铁盒,将一本本账簿,摆在了李冀面前的桌上。
他随意翻开其中一本,推到李冀面前。上面,一笔关于“天下通”向蓟州大营输送“百炼精钢”的记录,赫然在目。而在记录的末尾,是李冀亲笔的画押和私印。
李冀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这不可能!这本总账,明明应该在吴豹护送的商队里!商队……落马坡……
他瞬间,什么都明白了。
他的脸色,由涨红,转为煞白。浑身的力气,仿佛在这一刻,被彻底抽空。
他知道,他完了。彻彻底底地,完了。
“现在,”顾长风终于开口,声音里,听不到一丝波澜,却比这诏狱的石头,还要冰冷,“我们可以,好好聊聊了。”
李冀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痛哭流涕:“指挥使大人!顾大人!饶命啊!我也是受人指使!是宁王!都是宁王殿下逼我这么做的!我……”
“我问的,不是这个。”
顾长风的声音,陡然变得森然,他俯下身,一把揪住李冀的衣领,将他提了起来,那双如同鹰隼般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李冀。
“我问的是,五年前,北境,黑石峡。我儿,顾骁,是怎么死的?”
顾骁!
当这个名字,从顾长风的牙缝里挤出来时,李冀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他仿佛看到了世间最恐怖的事情,眼中充满了无边的恐惧。
“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啊……”
“是吗?”顾长风笑了,那笑容,比哭还难看,充满了无尽的悲凉与愤怒,“看来,李将军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他松开手,任由李冀在地。
“来人。”
两名身材魁梧,面无表情的行刑官,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让李将军,好好回忆一下,五年前的往事。”
“记住,本官要他活着,也要他,清醒地活着。”
囚室的门,被重重地关上。很快,里面便传出了李冀那如同杀猪一般的,凄厉而绝望的惨叫。
顾长风站在门外,静静地听着。他的手,紧紧地握着,那双冰冷的眼中,缓缓流下了两行,时隔五年的,滚烫的泪水。
骁儿,爹,为你报仇了。
宁王府。
“啪!”
一只上好的汝窑茶杯,被沈屠狠狠地摔在地上,粉身碎骨。
白易尘站在一旁,脸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王爷,消息己经确认了。顾长风,是铁了心,要把李冀办成铁案。他己将诏狱封锁,我们的人,根本无法靠近。”
“更糟糕的是,”白易尘的声音,愈发沉重,“就在刚才,太子与皇后,联名上书陛下,以‘事关重大,牵连甚广’为由,请求陛下恩准,让都察院与大理寺,协同北镇抚司,三司会审此案!”
“好!好一个萧景!好一个孙氏!”沈屠怒极反笑,“本王真是小看了他们!这是想趁机,将本王所有的根基,都连根拔起啊!”
他知道,一旦三司会审,以都察院那群疯狗御史的德性,以及太子在背后推波助澜,事情,将再无任何回旋的余地。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在大厅中来回踱步。
李冀,是保不住了,那是个死人。
现在要做的,不是救他,而是堵住他的嘴!让他不能把自己给供出来!
“易尘。”沈屠的眼中,闪过一丝毒辣。
“属下在。”
“李冀,必须死在顾长风的判决下来之前。”沈屠的声音,冷酷无比,“想办法在诏狱里送他一程,给他一个痛快,也给本王一个干净。”
白易尘心中一凛。在北镇抚司的诏狱里,杀死一个被其指挥使亲自看管的重犯?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他知道,他必须去办。
“属下,遵命。”
“另外,”沈屠的思路,在巨大的压力下,反而变得更加清晰,“本王,要立刻进宫!”
“王爷是想……?”
“去向陛下‘请罪’!”沈屠冷笑道,“本王要去告诉陛下,本王为自己麾下出了李冀这等国贼,而感到痛心疾首!本王会亲手,将‘天下通’里所有与李冀有染的人,全部清理干净!”
“同时,本王会向陛下陈情。李冀一案,涉及北境防务,军国机密,绝不容外泄!为防乱党借机窃取机密,此案只可由陛下最信任的北镇抚司独立审理,绝不能让都察院和大理寺那些与前朝余孽有染的官员插手其中!”
白易尘的眼睛,瞬间亮了!
高明!实在是太高明了!
王爷这一招,是以退为进!主动切割,自请清理门户,博取陛下的信任!同时,又利用“军国机密”这个大帽子,将太子和都察院挡在门外。
他这是想用顾长风自己的地盘,来困死顾长风!只要将案件的审理权,牢牢控制在北镇抚司一家手里,那无论李冀招了什么,都只是顾长风的一面之词!只要没有旁证,没有三司会审的公开卷宗,王爷就还有斡旋的余地!
京城,安全小院。
凌云同样,在第一时间,就收到了所有的情报。
季衡忧心忡忡:“小姐,宁王此计甚毒!他这是要把水搅浑,把盖子捂死啊!万一……万一顾长风迫于陛下的压力,或者与宁王达成了某种交易……”
“他不会。”凌云看着窗外,语气笃定无比。
“你低估了一个父亲为独子复仇的决心。”
“顾长风隐忍了五年,他一旦出手,就绝不会再有任何妥协。他会用尽一切手段,从李冀的嘴里挖出他想要的东西。”
她的手指,在桌上轻轻一点。
“沈屠以为,他捂住的是一个案子。他错了,他想捂住的,是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
“李冀,只是打开火山的第一把钥匙。顾长风想要的,绝不止于此。他的剑,己经出鞘,必然会指向更高、也更致命的目标。”
凌云的眼中,闪烁着洞悉一切的光芒。
“李冀的招供,只是时间问题。而当他招供后,沈屠为了自保,必然会去清理掉所有与此事有关的人证物证。”
她的目光,落在了地图上,那个早己被她画上圈的名字。
“吴豹。”
“那个亲手制造了‘落马坡’意外,李冀最后的、也是最关键的证人。”
她转过头,看向凌叔。
“凌叔,恐怕,又要劳烦您,再去一趟北地了。”
“这一次,我们不是去传信。”
凌云的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锋芒。
“我们是去……救人。”
“去救下,那把即将刺向宁王心脏的,最锋利的……人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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