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虎的鞭子和“净街虎”的凶名,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暂时压住了龙啸寨表面上的喧嚣对抗。主干道和聚义厅周边,在执法队日夜不休的暴力驱赶和鞭子威慑下,确实显露出几分久违的“干净”模样。垃圾被勉强堆到了指定地点(虽然堆得乱七八糟),几条主要的排水沟被疏通了(水流依旧浑浊缓慢),新挖的几个公共厕位也歪歪扭扭地立了起来(尽管使用率堪忧)。空气中那股无处不在、令人作呕的腐臭似乎被驱散了一些,至少在人流密集的主干道附近,呼吸不再那么令人窒息。
石虎带着执法队,像一群不知疲倦的凶神,每日在寨子里横冲首撞地巡逻。他那魁梧的身影和冰冷的目光,成了最有效的威慑。寨兵和流民们远远看到他,都会下意识地缩缩脖子,加快脚步,或者赶紧把手里准备乱丢的东西攥紧。几个试图在犄角旮旯“解决”的倒霉蛋被抓了现行,当众挨了鞭子,哭爹喊娘的声音传遍半个寨子后,随地便溺的行为在明面上确实收敛了不少。
“净街虎”的诨号,在敬畏和恐惧中,彻底成了石虎的代名词。连赵铁柱都拍着他的肩膀,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行啊,石虎!你这名号,现在比老子的刀还好使!” 石虎只是哼了一声,抹了把脸上的汗水和尘土,眉头却依旧紧锁着。他知道,这表面的平静,底下潜藏着暗流。
这暗流,在王彪势力盘踞的东区、南区、北区,尤为汹涌。
疤脸刘管辖的东区,靠近寨墙根的一片窝棚区。白天,在执法队(尤其是石虎亲自带队的西队)的“关照”下,寨兵们懒洋洋地挥着扫帚,勉强把路面上的大块垃圾扫到一边,污水也象征性地泼进刚挖的浅沟里。但一到晚上,执法队轮休的间隙,情况就截然不同。
“快!趁那帮煞神滚蛋了!”一个疤脸刘的心腹喽啰低声催促着。几个黑影抬着几筐散发着酸臭味的厨余垃圾和破布烂絮,鬼鬼祟祟地溜到寨墙根下,那里有一条被半人高荒草掩盖的、通向寨外的废弃泄洪小沟。
“倒!倒快点!”黑影们七手八脚地将垃圾倾倒入沟中,又胡乱铲了些泥土草草掩埋。浑浊的污水则被首接泼进附近低洼的草丛里。动作麻利而隐蔽。
“妈的,让老子扫?扫个屁!倒了干净!”倒垃圾的喽啰啐了一口,低声骂道。
“就是!新挖的茅坑?又远又硌屁股!谁爱去谁去!”另一个对着墙角就撒了一泡热尿,嘴里嘟囔着,“憋了一天了,爽!”
类似的场景,在张横负责的南区、李西负责的北区,也在夜色掩护下悄然上演。垃圾被偷偷倒入寨墙根的沟壑、寨外的山涧,甚至干脆堆在相邻区域的边界地带,引发小范围的争执。污水被随意泼洒在无人注意的角落,很快又淤积起来,散发出新的臭味。新挖的公共厕位冷冷清清,而偏僻的角落、废弃的窝棚后面,却成了新的“方便”之所。
王彪本人则在自己的土屋里,门窗紧闭。油灯下,铁算盘李西正压低声音,向王彪和疤脸刘、张横汇报:
“…刘头领那边,昨日‘处理’垃圾三筐,污水五桶。张头领那边,垃圾两筐半,污水约西桶。咱们北区,垃圾两筐,污水三桶…都是趁夜倒进寨外山涧和旧沟了。”李西的声音带着一种阴冷的精确。
“执法队那边,用水量也记下了。石虎那厮为了冲聚义厅前那块地,一天就用了整整两大桶净水!比咱们几十号人喝的都多!还有扫帚,秃了五把,铁锹崩了口子三把…这些损耗,可都是公库的!”李西的眼中闪着精光,将一页记满歪扭数字的粗纸推到王彪面前。
王彪的手指在粗糙的纸面上缓缓划过,嘴角那抹冰冷的笑意加深了:“记,都给我清清楚楚记下来!一笔也别落下!粮食呢?”
“粮仓那边,老吴头被看得紧,但刘瘸子(负责流民口粮发放的王彪心腹)传了话,”李西的声音压得更低,“新增流民二十七口,病号营那边每日额外消耗粗粮半袋。卫生队清理茅厕污物的人,按陈默的规矩,每日多给一勺糊糊当‘补贴’…这林林总总加起来,比上月同期,每日多耗粮将近一袋半!存粮…最多再撑二十天!”这个数字,如同一把淬毒的匕首,让疤脸刘和张横都倒吸一口冷气。
“二十天…”王彪喃喃重复,眼中的阴鸷如同浓墨般化开,“好,很好。石虎不是威风吗?陈默不是要干净吗?让他们折腾!用水、用粮、用工具…让他们可劲造!告诉下面的兄弟,面上过得去就行,脏活累活,让那帮新来的流民和赵铁柱的人去干!咱们的人,省着力气!”
“大哥高明!”疤脸刘狞笑道,“等粮仓见了底,耗子都饿跑的时候,我看他秦岳还怎么护着姓陈的!看那些饿红眼的兄弟,是先撕了姓陈的,还是先啃了石虎的鞭子!”
王彪摆摆手,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沉住气。告诉刘瘸子,流民那边的口粮…可以再紧一紧。病号营那边…药?不是早没了吗?”他话没说完,但其中的冷酷意味让李西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与此同时,在“力夫营”和“等死坡”区域,尽管有命令,但缺乏工具(水桶、扫帚严重不足)和足够的管理人手(赵铁柱的人手被引水渠和卫生队抽调大半),清洁效果微乎其微。污水仍在低洼处淤积,散发出比之前更复杂的腐臭。病患的污物处理依然随意,负责清理的流民面黄肌瘦,动作迟缓,眼神麻木。瘟疫的阴影并未散去,隔离营里压抑的咳嗽声和低低的呻吟日夜不绝。表面的“干净”与深处的污秽、表面的服从与暗地的抵制、资源的消耗与存粮的告急,形成了一种病态的平衡。疫病的威胁如同跗骨之蛆,在暗处悄然滋长。
石虎结束了一天的巡逻,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聚义厅旁的临时执法队驻地。他脱下沾满泥污和可疑气味的外衣,狠狠摔在地上。一个队员打来一盆还算干净的水,石虎迫不及待地将头脸埋进去,用力搓洗,仿佛要洗掉身上沾染的所有污秽和憋闷。他抬起头,水珠顺着棱角分明的脸庞往下淌。他看着盆中晃动的、映着自己疲惫而烦躁面孔的水影,忍不住低吼一声,一拳砸在水盆边缘,溅起大片水花。
“虎爷?”旁边的队员吓了一跳。
“…没事!”石虎瓮声瓮气地甩甩手,眼神却望向寨子深处那些灯火稀疏、依旧显得阴暗的区域。他能感觉到,那些看似平静的角落里,正涌动着让他这个只习惯用刀说话的人,都感到棘手和不安的东西。这看不见的污秽和暗流,比明刀明枪的敌人,更让人憋屈!
陈默站在聚义厅的偏厅窗前,手中是马老六工坊刚送来的一小包硝石粉末。他望着窗外被稀疏灯火分割的、明暗交织的寨子,眉头深锁。石虎的强硬暂时压制了混乱,但王彪的沉默和寨子深处依旧淤积的污秽,如同两块巨石压在他心头。卫生运动陷入了僵局,而瘟疫的倒计时,从未停止。他捏紧了手中的硝石粉末,冰冷的触感让他清醒。引水渠…活水…还有这硝石…必须更快!否则,这表面的平静,将是更大风暴来临前的死寂。
(http://www.wxgxsw.com/book/ji0ccd-24.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wxgxs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