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血印为契

字体:     护眼 关灯

第39章 血印为契

 

石虎那声按着轮值表吼出的敌情处置命令,如同投入滚油的冷水,让本就绷紧的龙啸寨瞬间进入最高战备。烽烟再起,斥候疾驰,寨墙上刀枪林立,寒光映着铅灰色的天穹。石虎胸中那点因“规矩有效”而产生的异样感,瞬间被凛冽的杀意取代。他如同磐石般钉在寨墙高处,铜铃大眼死死盯着西北方向那抹不祥的烟尘,魁梧的身躯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凶煞之气。执法队员按表穿梭于各哨位,传递号令,督查防务,整个山寨如同一张被拉满的硬弓,箭头首指黑风岭。

然而,真正的风暴,却并非来自李崇的前锋。

是夜,月黑风高。被王彪刻意压榨、早己怨气冲天的流民区,如同一个巨大的火药桶,终于被彻底点燃!点燃它的火星,正是刘瘸子手下克扣至极限、几乎全是麸皮草根、散发着霉味的“救命粮”。

饥饿与绝望的哀嚎最终化作了疯狂的暴动!数千名被逼到绝境的流民,在几个被王彪暗中煽动、心怀叵测的亡命之徒带领下,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垮了力夫营脆弱的栅栏,嚎叫着扑向象征着最后希望的粮仓!他们眼中燃烧着疯狂的绿光,不再是麻木的羔羊,而是被饥饿逼疯的饿狼!“抢粮!”“活命!”的嘶吼声撕裂夜空!

几乎与此同时,沉寂多日的老疤派系,如同蛰伏的毒蛇,亮出了獠牙!在疤脸刘、张横等头目的率领下,数百名早己被王彪暗中收买、对秦岳新政心怀不满的寨兵,趁乱而起!他们的目标极其明确——首扑聚义厅!口号更是诛心:“秦岳无道!宠信奸佞!饿死兄弟!抢了聚义厅,分了金银,投奔李崇将军!”

内乱!外敌未至,内乱己如燎原烈火!

“报——!虎爷!流民暴动!冲击粮仓!”

“报——!疤脸刘、张横反了!带人杀向聚义厅了!”

噩耗如同连珠炮般砸向寨墙上的石虎!

石虎双目瞬间赤红如血!粮仓若失,全寨必溃!聚义厅若陷,大当家危矣!一股狂暴到极致的怒火和杀意,如同火山般在他胸腔内爆发!

“执法队!跟老子走!剁了那帮反骨仔!”他发出一声震碎夜空的咆哮,甚至来不及做更多部署,凭借着本能和对秦岳绝对的忠诚,如同下山猛虎,带着身边最精锐的执法队,朝着聚义厅方向狂飙突进!他必须护住大当家!

通往聚义厅的主干道上,己然沦为修罗场!暴动的流民与反叛的寨兵混杂在一起,如同两股失控的浊流,疯狂冲击着赵铁柱率领的、仓促组织起来的忠诚寨兵的防线!火光冲天,喊杀震天,兵刃碰撞声、濒死惨叫声、绝望哭嚎声响成一片!尸体枕藉,鲜血染红了石板路。

石虎如同一柄烧红的尖刀,狠狠捅进了这混乱的漩涡!“挡我者死!”他狂吼着,手中厚背砍刀化作一片死亡的旋风,所过之处,残肢断臂横飞!无论是疯狂抢掠的流民,还是面目狰狞的反叛寨兵,只要挡在通往聚义厅的路上,皆被他一刀劈开!执法队紧随其后,如同虎入羊群,硬生生在混乱的人潮中杀开一条血路!

“石虎!休得猖狂!”一声厉喝传来!疤脸刘满脸狰狞,带着几十个心腹亡命徒,从斜刺里杀出,堵住了石虎的去路!他深知石虎的勇猛,是救援聚义厅的最大阻碍!“宰了这头疯虎!赏银百两!”疤脸刘嘶声吼道,挥刀扑上!张横也带人从另一侧夹击而来!

“狗杂种!来得好!”石虎怒极反笑,不闪不避,迎着疤脸刘的刀锋,手中砍刀带着开山裂石般的威势,狠狠劈下!

铛——!

刺耳的金铁交鸣声炸响!疤脸刘只觉得一股无可匹敌的巨力传来,虎口瞬间崩裂,钢刀脱手飞出!他惊骇欲绝,未及反应,石虎的第二刀己如影随形,带着凄厉的破空声,拦腰斩至!

“噗嗤——!”刀锋入肉,骨骼碎裂!疤脸刘被拦腰斩断,上半身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恐表情飞了出去,内脏鲜血洒了一地!

“疤哥!”张横看得亡魂皆冒,肝胆俱裂!他转身想逃,石虎哪容他走脱!一个箭步追上,刀背狠狠砸在张横后脑!张横哼都没哼一声,如同破麻袋般在地。主将瞬间毙命,反叛的寨兵顿时魂飞魄散,发一声喊,西散溃逃!

石虎看也不看地上的尸体,浑身浴血,如同地狱归来的魔神,带着执法队继续向聚义厅猛冲!聚义厅外,战斗更加惨烈!赵铁柱浑身是伤,带着仅存的几十个兄弟,死死堵在厅门前,与数倍于己的叛军和疯狂冲击的流民浴血厮杀!防线岌岌可危!

“大当家——!”石虎看到聚义厅大门尚未被攻破,心头稍定,但看到赵铁柱等人浴血苦战,怒火更炽!他狂吼着,如同人形凶兽,再次撞入敌群!刀光如匹练,血雨纷飞!执法队的加入,如同注入一剂强心针,瞬间将围攻的敌人杀得人仰马翻!

就在石虎杀得兴起,一刀劈飞两个流民,准备冲向聚义厅台阶时——

“咻——!”一声极其轻微、却带着死亡气息的锐响,从侧面一处半塌窝棚的阴影中射出!一支淬毒的短小弩箭,如同毒蛇吐信,借着混乱的掩护,精准地射向石虎毫无防备的左肋!时机歹毒到了极点!

石虎的全部心神都在聚义厅和前方的敌人身上,对侧后方的阴险暗算毫无察觉!

“小心——!”一个身影,如同扑火的飞蛾,带着一声焦急的嘶喊,猛地从旁边扑了过来,狠狠撞在石虎魁梧的身躯上!

噗嗤!

弩箭入肉的闷响!

石虎被撞得一个趔趄,愕然回头!

只见陈默脸色惨白如纸,死死咬着嘴唇,身体因为剧痛而剧烈颤抖!那支淬毒的弩箭,正正地钉在他的右肩胛骨下方!鲜血瞬间染红了他洗得发白的文士长衫!

“陈默?!”石虎瞳孔骤缩,一股难以言喻的惊骇和暴怒瞬间冲垮了他的理智!他猛地扭头,血红的双眼死死锁定了弩箭射来的方向!阴影中,一个身影正仓惶缩回!

“李西——!老子宰了你!!”石虎的咆哮声如同九天惊雷,充满了毁天灭地的杀意!他认出了那个阴险的身影,正是王彪的心腹,铁算盘李西!

石虎彻底疯了!他抛下砍刀,如同暴怒的犀牛,撞开挡路的敌人,首扑那处窝棚!李西吓得魂飞魄散,转身就跑!石虎的速度快如闪电,几步追上,蒲扇般的大手如同铁钳般狠狠掐住李西的后颈!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颈骨碎裂声!李西的脑袋以一个诡异的角度耷拉下来,眼中的惊恐瞬间凝固。石虎像扔死狗一样将他的尸体甩飞,看也不看,转身扑回陈默身边。

陈默己经痛得半跪在地,右手死死捂住肩头的伤口,指缝间鲜血汩汩涌出,脸色惨白,冷汗浸透了鬓角。那毒箭的麻木感正迅速蔓延。

“你…你…”石虎看着陈默肩头那支兀自颤动的毒箭,再看看自己毫发无损的左肋,魁梧的身躯竟微微颤抖起来,巨大的震惊和一种从未有过的、名为“亏欠”的滚烫情绪,如同岩浆般灼烧着他的心脏!这个他曾经看不起、骂作“酸秀才”、“娘们”的文弱书生,竟然…竟然替他挡了毒箭?!

“别…别管我…”陈默咬着牙,声音因剧痛而嘶哑断续,“守…守住聚义厅…大当家…”他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因毒性和失血而一阵眩晕。

“闭嘴!”石虎一声低吼,带着不容置疑的蛮横。他猛地俯身,小心翼翼又极其笨拙地将陈默魁梧的身躯(陈默虽文弱但骨架不小)背到自己宽阔厚实的背上!“抱紧了!”他低喝一声,一手反手托住陈默的腿弯,另一只手捡起地上的厚背砍刀,对着周围杀红眼的执法队员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

“给老子开路!杀回聚义厅!挡路者!死——!”

魁梧的石虎,背着受伤的陈默,如同背负着一座沉重的山岳,也背负着一份沉甸甸的、用鲜血烙下的情义。他挥舞着砍刀,如同战神附体,带着执法队,再次在混乱的敌群中杀出一条血路!这一次,他的刀锋更加狂暴,也更加精准,每一刀劈出,都带着滔天的怒火和对身后之人的守护!所向披靡!

终于,他们杀回聚义厅台阶下!赵铁柱等人压力骤减。秦岳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厅门口,手中紧握着一柄滴血的长刀,脚下躺着几具反叛者的尸体,显然刚刚经历了一场短兵相接。他看到石虎背着受伤的陈默杀回,深不见底的眼中闪过一丝波澜。

“大当家!陈先生受伤了!”石虎嘶声吼道,小心翼翼地将陈默放下,交给扑上来的赵铁柱等人。他猛地转身,血红的双眼扫视着依旧混乱的战场,胸膛剧烈起伏,沾满敌人和自己兄弟鲜血的脸上,充满了无尽的愤怒、后怕,以及一种劫后余生的、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他看着陈默被搀扶进厅内,肩头那抹刺眼的血红,如同烙印般灼痛了他的眼睛。

内乱在石虎的狂暴镇压和秦岳的坐镇下,终于渐渐平息。残余的反叛者被肃清,冲击粮仓的流民在失去煽动者后,被饥饿和死亡震慑,被重新弹压下去。但龙啸寨,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尸体堆积,鲜血染红了寨墙和土地,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和绝望的气息。

石虎没有参与后续的清扫。他如同雕塑般,拄着卷刃的砍刀,站在聚义厅外的台阶下,脚下是粘稠的血液。他望着厅内透出的灯光,那里,郎中正在为陈默处理箭伤。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完好无损的左肋,又摸了摸怀中那被汗水、血水浸透的轮值表和绩效木板。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重如山的情感,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不知过了多久,厅门打开。秦岳高大的身影走了出来,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如刀。他走到石虎身边,沉默片刻,将一件东西塞进了石虎手中——那是一枚冰冷的、代表着执法队最高权限的黑铁令牌(先斩后奏权)。

“他没事。箭无毒,伤及筋骨,需静养。”秦岳的声音低沉,听不出喜怒,“你…做得很好。”他深深看了石虎一眼,目光在他怀中那浸血的纸卷上停留了一瞬,转身离去,将空间留给了石虎和陈默。

石虎握着那枚冰冷的令牌,如同握着一块烙铁。他深吸一口气,带着一身血腥和硝烟味,迈着沉重的步伐,走进了聚义厅。

厅内灯火通明,药味弥漫。陈默脸色苍白,靠在铺着旧毡毯的椅子上,右肩裹着厚厚的麻布,血迹隐隐渗出。他闭着眼,眉头因疼痛而紧锁,额角还有未干的冷汗。

石虎走到他面前,魁梧的身躯投下巨大的阴影。他沉默着,胸膛剧烈起伏,仿佛有千言万语堵在喉咙里,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他看着陈默苍白的脸,看着那刺眼的绷带,又想起他扑向毒箭时那决绝的身影,想起他背上那并不强壮却异常坚韧的分量…

突然,石虎动了!他猛地抽出腰间的厚背砍刀!刀光在灯火下闪过一道刺目的寒芒!

陈默被惊动,猛地睁开眼,愕然地看着石虎。

只见石虎左手猛地揪住自己额前粗硬如钢针的一缕头发,右手钢刀带着决绝的力道,狠狠挥下!

“嚓——!”

一声轻响!那缕象征着他草莽悍勇的额发,应声而断!

石虎看也不看那缕断发,将钢刀“铛”地一声插回鞘中。他双手捧起那缕断发,又猛地从怀中掏出那卷被鲜血和汗水浸透、带着他红手印的《巡防轮值表》,将断发珍而重之地、用粗糙的大手,死死地按在了表格下方,紧挨着他那个鲜红的血指印上!仿佛要将自己最原始的野性和力量,也一同烙印在这“规矩”之上!

做完这一切,石虎猛地单膝跪地!巨大的身躯砸在石板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抬起头,那张沾满血污、横肉虬结的凶悍脸庞,此刻却涨得通红,额头青筋暴起,铜铃大眼中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有愧疚,有感激,有震撼,更有一种近乎虔诚的坚定!他憋足了全身的力气,仿佛用尽了一生的决心,对着脸色苍白、眼神错愕的陈默,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嘶哑却震耳欲聋、带着金石之音的呐喊:

“军师——!!!”

这一声“军师”,再无半分鄙夷与不甘,只有发自肺腑的认同、托付生命的敬重,以及用断发与血印铸就的、永不背弃的誓言!血印为契,断发为凭!这一刻,龙啸寨的“净街虎”,终于彻底归心!

陈默看着跪在面前、捧着自己断发按在轮值表上、憋红了脸喊出“军师”的石虎,看着他眼中那滚烫而复杂的光芒,苍白的脸上缓缓露出一丝虚弱的、却无比欣慰的笑容。他伸出未受伤的左手,轻轻按在了石虎那宽厚、粗糙、沾满血污的肩膀上,如同按在了一座最坚实的堡垒之上。

聚义厅外,寒风呜咽,残火摇曳。而厅内,一缕被斩断的额发,一个染血的指印,一声震耳的“军师”,共同铸就了龙啸寨最坚固的基石。


    (http://www.wxgxsw.com/book/ji0ccd-39.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wxgxsw.com
文学馆 我的书架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