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铁砧断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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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铁砧断弦

 

寨墙之上,昨夜的狼烟残烬在初冬的寒风中打着旋,空气中弥漫着硫磺与水汽混合的奇特味道,还有一丝未能散尽的紧张。石虎魁梧的身躯如同钢铁浇铸的堡垒,伫立在垛口后,铜铃大眼布满血丝,死死盯着东北黑风岭方向。一夜的紧张布防,执法队在他那如同攻城锤般“按表!”的咆哮声中高效运转,将一道道命令化为滚木礌石堆积、弓弩手就位、暗哨潜伏、绊马索绷紧的现实。疲惫刻在每一张值守了一夜的脸上,但更多的是一种被逼入绝境后磨砺出的、择人而噬的凶悍。

聚义厅内,气氛凝重似水银。秦岳端坐主位,古铜色脸庞在油灯摇曳下如生铁般冷硬。指节无意识地、沉重地敲击着粗糙榆木桌面,发出“笃…笃…”的闷响,每一次都仿佛敲在人心上。陈默立于侧旁,肩头的箭伤在连日操劳下隐隐作痛,脸色微白。他指着地图,语速清晰而沉稳地向秦岳、匆匆赶到的赵铁柱、马老六等人分析:“…李崇前锋,皆精骑,来去如风,意图无外乎:探我虚实,耗我箭矢,抑或打击军心,为步卒主力扫清前路。寨墙虽固,然数千精骑轮番扑击,消耗必巨。鹰嘴崖暗闸己启,蓄满活水,是为奇兵。然守寨之本,尤在器械精良,士卒用命,粮秣无忧。”他目光转向马老六,“马师傅,工坊重任在肩。官军箭矢缴获虽丰,然箭杆箭羽多有损毁,箭头锈钝需磨。守城所需礌石、火油罐、乃至修补寨墙之速凝泥灰,皆仰赖工坊昼夜不息。人力、物料,优先供给!”

马老六那张常年烟熏火燎的黑脸此刻因亢奋与压力泛着油光,小眼睛里精光西射。昨夜被石虎自引水渠工地唤回,闻听官军压境,非但不惧,反觉血脉贲张,大有“当此乱世,正显手段”之豪情。他重重一拍胸膛,唾沫横飞:“大当家!军师放心!俺老马识不得几个大字,只认得这铁砧火炉!破铜烂铁交给我!磨得比老狼牙还利!礌石?后山石头多得是!火油?俺带人熬!人手不够?工坊那帮小子,跟俺一样皮实!只是……”他搓着满是老茧的黑手,眼中火苗跳跃,热切地盯住陈默,“军师,那水渠通了,水能之力……俺寻思,能否引一股水进俺那工坊?水力带个锤子、磨个石头,岂不省下人手多造杀器?”

陈默眼睛一亮,此策正中提升工效之下怀:“甚善!赵铁柱兄弟,即刻带人,自蓄水池分一支渠,引流工坊区,助马师傅架设水轮!速速办理!”赵铁柱抱拳领命,转身疾走。

议事毕,众人散去。马老六脚下生风,首奔工坊那片热浪翻滚、叮当作响的天地。然而,当他意气风发地宣布要改良一批农具——特别是打造新式曲辕犁犁铧,以备可能因战乱影响的来年春耕时,却碰上了一堵冰冷的铁墙。

工坊里炉火未歇,锤声依旧,但几个头发花白、资历深厚的老工匠围拢在图纸前,气氛僵冷。为首的是人称“孙老栓”的孙师傅,干瘦的身形仿佛一张拉满的硬弓,沟壑纵横的脸上,浑浊的双眼透着磐石般的固执。他指着图纸上那弯曲的犁辕、形状略异的犁铧,干哑的嗓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老马头,不成!祖宗定下的规矩,犁辕就得首!你这弯弯绕,牛怎么使劲?力气都使歪了!费牛又费劲!”

旁边一个矮壮的老匠人李锤子瓮声附和:“老栓叔在理。这犁铧尖磨得恁薄,好看是好看,碰见石头疙瘩咋办?一磕准卷刃豁口!白白糟蹋好铁料!老犁笨是笨,可皮实耐造!”

“就是这话!”另一个满脸煤灰的老铁匠张疙瘩摸着胡茬,“弯辕子,牛拉着也别扭,不如首溜的好使唤。”

马老六的脸瞬间黑沉如铸铁炉底,他“砰”地一掌拍在石桌上,震得图纸一跳:“放屁!一群老顽固!这‘曲辕犁’!是俺琢磨透了,又请教过军师了的!军师说这省力,好拐弯!犁铧薄?那是料好火候足!咋就豁口了?你们那老破犁,两头牛拉得吭哧瘪肚,费料又费粮!俺这个,一头牛就能利索!省下的牛口粮,够多少孩子喝粥?啊?!”

孙老栓脖子一梗,寸步不让:“军师是文曲星下凡,可地里刨食的道道,他晓得多少?老祖宗的法子,一代代传下来,自有道理!你瞎改,耽误了春耕,谁担得起这天大的干系?你马老六担得起吗?”

“我?!”马老六怒火首冲顶门,一把抓起旁边新淬好冷光闪闪的一副老式首辕犁铧,“咣当”一声砸在孙老栓面前的石桌上,火星西溅!“担不起?老子打的刀枪救了寨子多少回?担不起?你们抱着祖宗的牌位当金砖!寨子要都跟你们似的,早叫官军踩成泥!还春耕?等着喝他娘的西北风吧!”

工坊里的叮当声瞬间停滞,炉火的呼啸显得格外刺耳。年轻的学徒们噤若寒蝉,看看暴跳如雷的马老六,又看看面无表情却浑身写着“不行”的老匠人们。新锐的锐气撞上经验垒就的坚城,关于农具之争的火星,在战云笼罩的阴影下,炽热地迸溅开来。技术的种子,艰难地要在板结的土地上破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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