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烈日,无情地炙烤着龙啸寨中央那片被夯得坚实的黄土地——刑场。空气中弥漫着汗臭、尘土和一种近乎癫狂的兴奋气息。黑压压的土匪们挤满了刑场西周,粗粝的面孔上写满了嗜血的期待与对背叛者最原始的鄙夷。每一次处决,都是他们确认自身存在、宣泄暴戾的野蛮庆典。
高台之上,秦岳端坐如山。他身着玄色劲装,外罩一件半旧皮甲,腰间佩着那把饮血无数的环首刀。他面色沉静,眼神深邃如寒潭古井,看不出丝毫波澜。只有熟悉他的人,才能从那微微抿紧的嘴角和放在刀柄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的手,感受到他内心并非全无波澜。王彪立于他左后侧,嘴角噙着一丝残忍的快意,目光死死锁定刑台。赵铁柱站在稍远些的阴影里,眉头紧锁,眼神复杂地扫过刑场,又落回秦岳的背影,最终化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刑台中央,陈默被两名彪形大汉死死按着肩膀,跪在粗糙的木台上。他身上的粗布囚衣早己破烂不堪,露出底下纵横交错的新旧鞭痕,脸上也带着青肿,但那双眼睛却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淡然。阳光刺得他微微眯眼,视线扫过台下那一张张扭曲兴奋的面孔,最终定格在高台上那模糊却极具压迫感的身影——秦岳。他的目光没有恐惧,没有哀求,只有一种近乎审视的平静,仿佛即将被砍头的不是他自己。
刽子手是个身高九尺、浑身筋肉虬结如铁的巨汉,赤着上身,露出古铜色皮肤上狰狞的刺青。他缓缓举起那柄沉重的鬼头刀,宽厚的刀身在烈日下反射出令人心悸的寒芒。刀锋悬停在陈默后颈上方,只待那一声令下,便要带着千钧之力斩落。
“时辰到——!”负责监刑的寨中执事拉长了声音喊道,尖锐的嗓音划破短暂的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于高台。王彪身体微微前倾,眼神炽热。赵铁柱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
秦岳的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陈默身上。他看到了那份异乎寻常的平静,看到了那眼神深处一闪而过的、难以言喻的光芒。这光芒,绝不属于一个将死的奸细或懦夫。刹那间,秦岳心中那根名为“疑虑”的弦被狠狠拨动。昨日密室中陈默那番“建国”狂言,以及他此刻面对死亡时展现出的诡异镇定,如同两块磁石,在秦岳胸中猛烈碰撞。杀?还是……
“斩——!”
秦岳的声音,如同冰冷的铁块砸在冻土之上,干脆、决绝,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清晰地传遍了刑场的每一个角落。这是最终判决!
“嗬!”刽子手得到命令,全身力量瞬间爆发,口中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双臂肌肉块块坟起,鬼头刀挟着刺耳的破空声,化作一道死亡的匹练,朝着陈默的脖颈狠狠劈下!刀锋所过之处,连空气都仿佛被撕裂!
群匪的呼吸在这一刻彻底停滞,无数双眼睛瞪得溜圆,只待那血光冲天的一幕!
刀锋距离陈默的皮肤己不足三寸!他甚至能感受到那股冰冷的锐气刺入骨髓!王彪脸上的狞笑几乎要绽开!
“且慢——!”
一声沉喝,如同平地炸响的惊雷,又似九霄落下的神罚!声音不高,却蕴含着沛然莫御的力量和一种深入骨髓的威严!这声音硬生生地、匪夷所思地扼住了鬼头刀下落的狂暴势头!
“铛——!”
一声沉闷刺耳的金铁交鸣!
刀锋在距离陈默颈后皮肤仅毫厘之差的地方,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强行扭转方向,重重地劈砍在陈默身旁的刑台木板上!木屑纷飞,一道深达寸许的刀痕赫然出现!
全场死寂!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时间仿佛凝固。刽子手保持着劈砍的姿势,茫然地看着自己手中嗡嗡震颤的长刀,虎口被震得发麻。王彪脸上的狞笑僵住,化为难以置信的惊愕。赵铁柱猛地抬头,眼中爆发出惊疑不定的光芒。台下的群匪更是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张大的嘴巴忘记了合拢,无数道目光如同探照灯般,齐刷刷地射向高台!
只见秦岳己霍然起身!他高大的身躯如同一尊骤然复苏的战神,投下的阴影瞬间覆盖了半个刑台。他脸上依旧没有太多表情,但那双鹰隼般的眼睛却锐利得如同出鞘的绝世凶刃,牢牢锁定着刑台上那个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的书生——陈默。那眼神中,充满了审视、探究,以及一丝深沉的、令人不寒而栗的决断。
“大当家?!”王彪第一个反应过来,失声惊呼,语气中充满了不解和一丝被违逆的愤怒。
秦岳看都没看他一眼,目光只在陈默身上停留了一瞬。陈默依旧跪着,身体似乎因那近在咫尺的死亡而微微颤抖了一下,但很快便恢复了平静。他甚至缓缓抬起头,再次迎向秦岳那足以洞穿人心的目光,嘴角似乎极其微弱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押下来!”秦岳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敲在众人心头,“带进刑堂!本当家要亲自审他!”
命令如同狂风般席卷刑场。短暂的死寂过后,是轰然炸开的巨大喧哗!议论声、惊呼声、质疑声如同沸腾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整个刑场。
“怎么回事?大当家怎么……”
“不是要砍了吗?怎么又押下去了?”
“这书生到底什么来头?大当家竟然亲自审?”
“我看没那么简单!肯定有内情!”
在群匪惊疑不定的目光和嘈杂的议论声中,几名如狼似虎的寨兵冲上刑台,粗暴地将陈默架起,沉重的脚镣再次锁上他的双脚。陈默被推搡着走下刑台,踉跄前行。经过高台下方时,他抬起头,目光再次与高处的秦岳交汇。这一次,秦岳清晰地看到了他眼中那份平静之下,深藏着的、仿佛看透一切的复杂光芒——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有对未来的迷茫,更有一丝……棋逢对手般的挑战?
一场万众期待的公开处决,在最血腥、最刺激的顶点戛然而止。行刑台上只留下那道深深的刀痕和漫天飞舞的木屑,无声地诉说着方才的惊心动魄。龙啸寨的天,被秦岳这一声“且慢”,彻底搅动得风云诡谲,深不可测。所有人的心头,都压上了一块沉甸甸的巨石:这个叫陈默的书生,究竟藏着什么秘密?而大当家秦岳,又意欲何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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