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州昆州二州虽是彼此相邻。
但一般行人想从昆州进入晋州,却需先走过一长段黄沙路,越过几个关卡外的孤僻城池。
丐老爷封地,丐儿帮的大本营,荒城便是其中之一。
城内大多是些木瓦泥房,其中居住的也大多是些面色发黄,形容枯槁的灾民。
然则在那城池最中央,却有一宅子与四周的荒败景象显得格格不入。
深宅大院,华丽贵气。
宅中人来人往,都是些丐儿帮的会众。
不时有会众或是牵着几头瞳孔呈圆球状的人驴,或是抱着小儿制成的狗孩进入宅中,
将这些人畜交给负责统计收拢的帮众,之后又拿着几锭银钱乐呵呵离开。
“今日,收了多少货呐?”
宅内正中站着个穿着锦绣衣袍的壮实老者,面色发红。
明明瞧上去得有五六十岁年纪,但声音中气十足,听起来嗡嗡如洪钟。
这是丐儿帮的帮主,名唤作费鸟。
当初丐老爷他老人家刚来荒城,建了丐儿帮后,就从一开始的帮众内挑了个有经验,能扛事,心狠手辣的家伙做了帮主,
负责管理这偌大的丐儿帮。
费鸟便是那时候力压一众竞争对手,坐上了这帮主之位。
这些年来做的也算不错,深受丐老爷信任。
此刻,费鸟正一边摸着自己个儿那因为吃的好而高高挺起的大肚子,一边朝旁边负责统筹的帮众询问。
“嗯…”
帮众瞧着手里的书册,轻声回答:
“今日哇,今日总计收了人驴三十头,狗孩十二只。”
“这么少?”
费鸟那紫红面盘上闪过些郁气:“这月呢?这月总共能有五百个货吧?”
帮众犹豫一下:“嗯…只有三百来只货…”
费鸟听到这话,登时脸色就有些不好看了。
只有三百来个?
马上就要到一月一次给丐老爷上供的日子了。
仅仅三百来个货是绝计不够的啊…
“妈的!一群废物!”
费鸟咬着牙骂了句,从旁牵过个人驴来跨坐其上:“还得老子亲自动手!”
“丐儿帮养你们这么多人,结果只凑够三百了个货!这让丐老爷如何看我费鸟?”
“凑不够货,难道不知随意寻一镇子寨子,拢上一大批货送来吗?”
他说着,一拍座下人驴屁股,便气势汹汹地打算出城去。
后面,那负责统筹的帮众瞧着自家这位帮主离开的背影,轻叹一口气。
又有个镇子,得遭殃了。
之前,当丐儿帮凑不够上供给丐老爷的货时,他们这位帮主老爷就常会亲自动手,
直接入了某一镇子,也不管别的,将其中镇民全部变作人驴拉回来凑数。
也正是因了这心狠的手段,才让费鸟深受丐老爷喜欢,坐稳了这帮主的位子。
…
黄沙小径上,驴车“吱吱”叫唤,来到那荒城之下。
许砚抬眸朝荒城上空看了一眼。
这所谓的丐老爷,倒是比起他之前遇到的邪修方士更聪明些。
并不以真身显现,反倒是以伪神的形式躲在荒城之后,只管享受祭品。
这样来算,许多被丐儿帮害死的可怜人,便不算是这丐老爷亲手所杀,
有了丐儿帮一众帮众帮忙分担,这丐老爷身上所能沾染到的业障,便会少上一大半。
却是有些小聪明在的。
只是…依旧恶心。
许砚拍拍手,瞥了眼背后驴车上,那还在干草垛里打滚的小白狐。
胡三姑娘正抱着玉兔捣药罐好奇地打量。
这罐子,真个儿啥都能捞出来吗?
若真是如此的话…胡三姑娘小脑袋里闪出了个有趣的想法:
她是否,能从内里捞出小道士?
这样,无论小道士去了哪,她都随时能见到小道士了!
胡三姑娘心底里正思索着这个想法的可行性,却突然听到许砚在叫她:“胡三姑娘。”
“啊嘞?”
小白狐一个翻身,咕嘟一下坐好,两根毛茸茸尾巴朝身后竖起,抱着捣药罐,眨巴着大眼睛瞧向许砚:
“怎么了,小道士?”
“将你那捣药罐给贫道用用?”
“哦,好…”胡三姑娘也不多问,直接就将玉兔捣药罐递到了许砚手中。
许砚从驴车上下来,手中捧着捣药罐,先是将捣药罐取出,而后面带微笑,瞅了眼荒城上的滚滚黑炁,
这才对着捣药罐一声轻喝:“大!”
随着清炁从丹田内涌出,灌进捣药罐中,这罐子蓦然就变大了许多,约莫有三四人之高,“咚”一声坠在尘埃当中。
许砚轻一挥手,
罐内平白就多了不少带着葱姜蒜盐的清水,被许砚一口炁吐出,登时就烧灼开来,变作滚烫的沸水,“咕嘟咕嘟”朝外冒着热气。
之前那昴日鸡婆和鲶鱼精也从罐底浮出,被煮的咕咕咕冒起热气。
小狐狸胡三姑娘坐在驴车上,瞧着许砚的动作,大眼睛登时就瞪得溜圆溜圆。
哇塞!
原来这罐子还能变大变小哎!
小道士真是厉害呢!
胡三姑娘就不会。
她蜷缩着身子,趴在驴车之上,瞧着许砚的动作,懵懵懂懂开口:“小道士,我们,这是要做什么呀?”
许砚一边用捣药杵在罐子里不住搅拌,一边轻笑着回答:“之前不是同胡三姑娘提过吗?”
“胡三姑娘送给小道的鸡,自然不能单个去吃,得配上些其余食材,高汤焖煮,烹出一锅美食来才好。”
“哦?”
胡三姑娘这便来了兴趣,身子“咕嘟咕嘟”打了两个滚,“咻”一声跃到许砚肩膀上,好奇地伸出小脑袋朝罐子里那煮的香气扑鼻的高汤去瞧:
“哦?这地方就有其余食材吗?”
“自是有的。”
许砚搅合着锅里已被煮出黄澄澄油水的高汤,笑吟吟抬头去看荒城上的滚滚黑炁:“小道看过,这城中,便恰巧有个精怪,可做主菜!”
这话说毕,许砚微微抬手,
那胳膊瞬间就迎风而长,蓦然不知伸长了多少倍,朝荒城上的云层裹去。
“小道士,这是?”
“胡三姑娘稍等,且等小道将那主菜抓来烹饪!”
这话落毕,胡三姑娘就瞧见许砚的手臂在云层中一阵摸索。
原本此刻荒城周遭还是黄昏,光线虽略略显得黯淡,却也瞧得清周遭景象。
可随着许砚的手从那云层中探入,瞬间就有股股黑云不知缘何突然凝聚在了一起。
短短的刹那几秒钟时间,黑炁滚滚,天边也闪出几道长蛇般的蓝色闪电。
“轰隆!”
“轰隆!”
雷电交加,风云扭曲。
一片嘈杂,胡三姑娘好似听到那云层之内传出了些细细密密的摸索声,以及,不知什么动物的低声嘶吼。
“呜…好可怕…”
胡三姑娘虽炼了许砚交给她的运炁之法,抽出了第二条尾巴,算是个修为不弱的大妖,
但到底年纪还小,懵懵懂懂,被这雷电声一吓,忙不迭钻进了许砚背后的鹿皮背囊中,只是小心翼翼探出小脑袋注视着许砚的动作。
这雷电声倒也没响多久,黑云还没彻底凝聚,很快便又重新散去。
夕阳的余辉重从天边撒下。
等胡三姑娘回过神后,就瞧见许砚已收回了臂膀,正拢着袖子笑吟吟站在一旁。
而那烧煮着高汤的硕大捣药罐内,有个长条状的黑影从天上掉了下来,“咕咚”一声坠进沸水当中,
在沸水里“扑腾扑腾”挣扎。
那东西挣扎得很剧烈,让不少沸水都从罐子里溢了出来,落在地上,发出“嗤嗤嗤”的声音。
真有东西被小道士从天上揪下来了?
胡三姑娘有些好奇地朝锅里去瞧。
只见煮着高汤的锅里,正有个半人多长的灰毛猴子在其中翻腾。
头大而长,鼻骨两侧带着两块凸起,呈淡淡的蓝色,面容瞧上去更像个鬼魅,橙色触须,红鼻红唇。
尾巴又粗又短。
“呀!这是?!”
胡三姑娘还是个没生出灵智的山间狐狸时曾见过这种猴子。
山魈。
一种很讨厌,很恶心的猴子,经常会抢娘亲辛辛苦苦抓来的鸡。
“这就是小道士说的食材吗?”胡三姑娘朝许砚开口。
许砚轻一点头,将目光投向这锅里的灰毛猴子。
眼前这只成了精的山魈,便是那所谓的丐老爷…细细去瞅这猴子周身的炁,的确只是略微比那杨师弱上一些。
他伸手隔着虚空,将那猴子捞起,倒吊在半空。
本还在剧烈挣扎的灰毛猴子登时就安静了下来。
脸上原本的“凶狠”表情也转成畏惧。
它尝试着蠕动身躯,想从许砚手中挣脱出去,可尝试许久也未成功,只能认命似地一叹气,口吐人言:“老爷!”
“仙人老爷饶命呐!”
许砚瞧着这猴儿的模样,面上并无分毫神色,只是冷冷瞧着它:
“你,便是这城里的丐老爷?”
丐老爷?
那猴儿眼珠滴流滴流转了好几圈,听明白了许砚语调,慌不忙摆手否认:
“仙人老爷您认错了,认错了!”
“小猴,小猴哪是甚么丐老爷哇?小猴儿就是个刚成了精的小杂毛罢!”
呵…许砚轻一摇头。
这猴倒算是比较聪明。
但可惜,他已用望炁术瞧过了。
荒城之内除了眼前这灰毛猴子外,至多便不过是些黑炁微弱到近乎看不见的小邪修罢。
也不多同这猴儿多说什么,许砚朝身后那拉着驴车的,书生变作的毛驴轻一弹指。
这驴便重又能再口吐人言。
只是此刻,它却是一句话也再说不出。
之前,自己个儿还妄图用丐老爷的名号来吓唬这道人。
谁曾想,这爷还没进城呢,便将丐老爷从天上提溜了下来。
瞧那模样,好似还打算将丐老爷烹成一锅猴汤嘞!
书生的心防终于被许砚打了开来,哪里还再敢说谎,
一张又长又丑的驴脸面皮抖了三抖,又瞧了眼许砚手中提着的那…正恶狠狠瞪着自己的猴儿,终于还是颤着声开口:
“咱,咱只是丐儿帮下一小喽啰,没,没见过丐老爷他老人家的。”
“听说,整个丐儿帮,只有帮主能在奉上祭品时面见丐老爷。”
被许砚提在手中,浑身毛发都被打湿的灰毛猴子可算是轻轻舒展了口气。
还好。
还好他本性谨慎,平素里并未出现在丐儿帮帮众面前。
但他这一口气还没彻底松下去,就又听那驴接着道:
“可,可咱也听帮主他老人家提过几嘴,说咱丐老爷,的确,的确是只修成了精的山魈…”
这一言落毕,灰毛猴子登时就浑身颤抖了起来,恶狠狠瞪着那书生化作的毛驴。
将毛驴吓得双腿一软,差点“啪嗒”一下倒在地上。
可很快,这猴儿散出的威势就被许砚压了下来。
只见许砚笑吟吟提着猴子那又粗又短的尾巴,将之重又扔入硕大捣药罐内。
丐老爷在沸水中扑腾挣扎,整个猴脸上满是惊慌恐惧。
他正在庙里待的好好的,等着过上几日,丐儿帮那群家伙为自己奉上贡品后,再用这奉品尝试着冲一冲先天境。
可谁想,突然就被一只大手提着尾巴揪了出来。
还没等他回过神,就被按进了沸水。
按理说,他已是修出了门道的精怪,寻常再沸的水都侵不得他丝毫。
可偏生被扔进这锅里后,他就像个寻常猴子一样,只感觉灼烧难忍,估摸着很快就得真个被煮成熟肉。
可想而知:
这水定不是凡水,这锅,定不是凡锅,这道人,只怕少说也是个俗世仙人嘞!
您说您一俗世仙人,闲着没事来找我麻烦做甚?
就是要找,也该去晋州城内找誉王殿下和杨师的才对啊!
山魈还不知他那誉王殿下和杨师早已折在了许砚手中,此刻只是不住挣扎,想要求活。
可这锅在他眼中,却好似一片汪洋大海。
任他怎么挣扎,都始终无法从那锅里逃窜。
最终,当真就被连着昴日鸡婆和鲶鱼精,一并被煮成烂肉。
许砚闻着捣药罐内传出的阵阵肉香,转头朝胡三姑娘问了句:“胡三姑娘觉得,这一锅食材乱炖如何?”
小狐狸眨巴眨巴大眼睛,片刻后摇摇脑袋:“都是臭的,胡三姑娘不爱吃。”
许砚轻声一笑。
他倒是忘了。
胡三姑娘的嗅觉天生与平常不同,能嗅到恶炁。
而许砚呢?
在邙山上吃惯了金尾鲫鱼等美食,对这一锅烂肉也提不起丝毫兴趣。
皱眉思索片刻,许砚挥手,将捣药罐重又变小。
正好,这晋州之内遍地都是灾民。
灾民饿的久了,身子骨虚弱。
他倒可以除去这汤内的黑炁恶炁,以这些精怪之肉,来帮晋州内的灾民补补身子。
于是一人一狐重又上了驴车,在驴车“吱嘎吱嘎”的作响声中,缓缓进了荒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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