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北海方向传来的沉闷炮响,如同滚过冰窖的闷雷,震得石壁簌簌,也震得朱旺几乎停滞的心脏猛地一搏!那声音微弱、粗糙,远不及记忆中红夷大炮的威势,却如同黑暗中骤然迸发的火星,带着一种原始而暴烈的力量感!
成功了?!王石头他们…真的在废弃船坞里…弄响了炮?!
朱旺猛地从冰上撑起身体,左臂骨裂处传来的剧痛让他眼前一黑,但他强行稳住,扑到通风口前,拨开遮掩的稻草。
夜色如墨,笼罩着琼华岛。北面漪澜堂方向,几点橘红色的火光在黑暗中倔强地跳跃、明灭,映照出几股不算浓烈的黑烟升腾而起。火光中,隐约可见几个人影在剧烈地晃动、奔跑,伴随着压抑的欢呼和几声被炮声掩盖的惊呼。那正是废弃船坞的位置!
“成了!皇爷!真成了!”赵铁头连滚爬爬地冲进冰窖,脸上沾满烟灰,却洋溢着劫后余生般的狂喜,“王石头…徐老倌…他们…他们真把炮弄响了!是…是虎蹲炮!打的是碎石头和铁渣子!动静…动静真不小!船坞外面…几棵老树…都…都被打秃噜皮了!”
朱旺冰冷的目光扫过赵铁头兴奋的脸,没有喜悦,只有一片深潭般的凝重。成了?不,这只是开始!那几声炮响,是示威,是宣战,更是…捅了马蜂窝的信号!
“外面情况如何?”朱旺的声音嘶哑,却异常清晰。
“炮响之后…岛外…岛外那些游弋的贼兵渔船…吓…吓跑了一大半!”赵铁头喘着粗气,“剩下的…也…也离得远远的…不敢靠近了!石桥那头…对岸的贼兵…好像也…也炸了锅…乱哄哄的…但…但没敢再冲桥!”
暂时的震慑!朱旺心中了然。那几门粗制滥造的虎蹲炮,射程有限,精度更是无从谈起,最大的作用就是制造混乱和恐惧。但这点混乱和恐惧,在真正的强敌面前,不堪一击。刘宗敏的主力…绝不会被这点动静吓住!
“王石头呢?徐老倌呢?”朱旺追问核心。
“王石头…带人守着船坞!徐老倌…他…他…”赵铁头脸上的兴奋瞬间褪去,声音低沉下去,“他…他好像…快不行了…炮一响…他就…就吐了一大口血…昏死过去了…他孙子狗儿…正…正哭着呢…”
朱旺的心猛地一沉。核心匠头倒下!这对刚刚起步的“军工”是致命打击!他需要徐老倌活着!至少…活着把最关键的手艺和经验传下去!
“立刻!”朱旺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把徐老倌抬回冰窖!用最快的速度!把王承恩带来的金疮药和止血散!全用上!吊命的人参…还有吗?”他猛地看向春桃。
春桃早己吓傻了,闻言才反应过来,慌忙从包袱里摸出那个小纸包:“还…还有一点…”
“给他灌下去!”朱旺指向赵铁头,“不惜一切代价!给朕吊住他那口气!”
“是!”赵铁头不敢怠慢,抓起药包和人参须子,转身就往外冲。
朱旺靠在冰冷的石壁上,剧烈地喘息着。身体的剧痛和疲惫如同跗骨之蛆,失血带来的眩晕感一阵强过一阵。他需要时间!需要徐老倌活下来!需要王石头稳住船坞!更需要…李栓柱和王承恩带回足以撬动整个棋局的消息!
冰窖里只剩下他粗重的喘息和重伤员濒死的呻吟。空气凝重得如同铅块。春桃蜷缩在角落,抱着膝盖,身体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
时间在煎熬中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无比漫长。不知过了多久,入口处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和压抑的哭泣声。
赵铁头和另一个老卒抬着徐老倌的担架再次进来。担架上的老者面如金纸,气若游丝,胸口剧烈起伏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破风箱般的嗬嗬声。他衣襟上那支赤金凤头簪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光泽。徐狗儿跟在旁边,小脸煞白,紧紧握着爷爷枯槁的手,眼泪如同断线的珠子。
“皇…皇爷…药…药灌下去了…血…血也勉强止住了…但…但徐老倌他…他…”赵铁头的声音带着绝望。
朱旺挣扎着挪到担架旁。徐老倌浑浊的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目光涣散,却仿佛在极力寻找着什么。当他的视线对上朱旺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时,那涣散的瞳孔似乎凝聚了一丝微弱的光。
“徐老倌。”朱旺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炮…响了。你…听见了吗?”
徐老倌枯槁的脸上艰难地扯动了一下,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嗬嗬声,似乎在笑,又似乎在哭。他那只没有受伤的手,极其微弱地、颤抖着抬了起来,指向朱旺,又艰难地指向旁边泪流满面的徐狗儿。
“狗…狗儿…”他的声音如同蚊蚋,却带着一种回光返照般的清晰,“…手…手艺…都…都在…他…他脑子里…跟…跟着…皇…皇上…铸…铸炮…杀…杀奸贼…”他每说一个字,都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胸口的起伏更加剧烈。
“爷爷!”徐狗儿泣不成声。
徐老倌的目光死死盯着朱旺,眼神里充满了恳求、托付和一种属于匠人最后的执拗。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猛地抓住胸前那支冰冷的金簪,想要拔下来。
朱旺按住了他的手。冰凉的触感让徐老倌的手微微一颤。
“簪子,留着。”朱旺的声音斩钉截铁,“它是皇后娘娘给你的念想。也是…你徐家…为大明朝…立下的第一份功劳的凭证!”
徐老倌浑浊的眼睛猛地瞪大!一丝难以言喻的光彩瞬间点亮了那枯槁的面容!仿佛这句话,比任何灵丹妙药都更能吊住他最后的气!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抓着金簪的手缓缓松开,却依旧死死握着孙子的手,眼睛死死盯着朱旺,似乎在确认着什么。
朱旺迎着他的目光,一字一句,如同重锤:“朕,记住了。徐家…忠烈!”
“嗬…嗬…”徐老倌的喉咙里发出一阵意义不明的、如同解脱般的声音,紧握着孙子的手猛地一松,布满血丝的眼睛缓缓闭上,嘴角却带着一丝极其细微、却无比清晰的弧度。胸膛的起伏,彻底停止了。
“爷爷——!!!”徐狗儿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嚎,扑倒在爷爷冰冷的身体上。
冰窖内,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徐狗儿绝望的哭声在冰冷的石壁间回荡。赵铁头等人默默垂下了头。
朱旺看着担架上那具迅速失去温度的枯瘦躯体,看着那支依旧插在老人胸前、闪烁着冰冷光泽的赤金凤头簪。没有悲伤,只有一片冻结的凝重。一个匠人死了。一个承载着希望和技艺的火种,在刚刚点燃的瞬间,熄灭了。但…火种,己经传给了下一代。
“葬了。”朱旺的声音冰冷如铁,没有任何情绪波动,“葬在堆秀峰下。面朝北京城。让他…看着。”
赵铁头默默点头,和另一个老卒抬起担架,徐狗儿死死抱着爷爷的胳膊,泣不成声地被拖拽着,一同离开了这冰冷的墓穴。
冰窖再次陷入令人窒息的死寂。朱旺靠在冰上,闭着眼。身体的剧痛和精神的疲惫如同两座大山,几乎要将他压垮。但他知道,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
就在这时!
“咻——啪!”
一声尖锐的、如同鹰唳般的响箭破空声,极其突兀地从冰窖入口外的夜空中传来!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声音急促而尖锐,带着一种特殊的韵律!
高杰?!朱旺猛地睁开眼!这是他和高杰约定的紧急信号!三声连响!意味着…有强敌突袭!而且是…冲着冰窖方向来的!
“敌袭!护驾!”入口处警戒的孙驴儿发出凄厉的嘶吼!紧接着是兵刃出鞘的摩擦声和一声短促的惨叫!
“噗通!”孙驴儿的身体如同破麻袋般被人从入口处狠狠踹了进来,重重摔在冰冷的地面上!胸口插着一支弩箭,鲜血瞬间染红了衣襟!他挣扎着想爬起,却只是徒劳地抽搐了几下,便不动了。
“什么人?!敢闯皇爷禁地!”王承恩惊骇欲绝,抓起一把刀,挡在朱旺身前,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入口的阴影里,一个瘦高、如同毒蛇般的身影缓缓踱了进来。来人穿着一身沾满污泥、却明显是上好料子做的黑色紧身夜行衣,脸上蒙着黑巾,只露出一双细长、阴鸷、闪烁着毒辣光芒的眼睛。他手中提着一把还在滴血的细长苗刀,刀尖指向冰窖深处。
“嘿嘿…”蒙面人发出一声如同夜枭般的冷笑,声音尖细刺耳,“禁地?这破岛都快成阎王殿了,还禁地?崇祯老儿,藏得挺深啊!要不是那几个蠢贼兵炮声暴露了位置,爷爷我还真找不到这耗子洞!”
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越过惊惶的王承恩,死死锁定在靠在冰上、闭目不语的朱旺身上。那眼神里充满了贪婪、残忍和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乖乖把东西交出来!温阁老和周阁老的金砖!还有…坤宁宫那方玉印!”蒙面人刀尖微微晃动,带着死亡的威胁,“爷爷我拿了东西,或许…还能给你个痛快!否则…”他舔了舔嘴唇,眼中凶光爆射,“爷爷让你尝尝…什么叫…生不如死!”
温体仁!周延儒!他们果然坐不住了!这么快就派来了杀手!目标明确——毁掉证据(金砖)!夺回可能暴露他们位置的玉印!杀人灭口!
朱旺依旧闭着眼,仿佛对外界的威胁毫无所觉。只有那只血肉模糊的左手,极其轻微地、在身侧的冰面上,划动着什么。
王承恩看着步步逼近的蒙面杀手,看着地上孙驴儿的尸体,巨大的恐惧让他几乎握不住刀。他猛地想起皇爷之前的话,想起那块刻着名字的金砖带来的恐怖…一股豁出去的悲愤猛地涌上心头!
“狗贼!休想!”王承恩嘶哑着嗓子,状若疯虎般挥刀扑了上去!“咱家跟你拼了!”
“找死!”蒙面杀手眼中闪过一丝不屑,苗刀如同毒蛇吐信,带着凄厉的破空声,精准无比地格开王承恩的刀,刀锋顺势一抹!
“噗嗤!”
鲜血飞溅!
王承恩惨叫一声,右臂齐肘而断!断臂连同那把豁口腰刀一起飞了出去!他踉跄着后退,断臂处血如泉涌,剧痛让他眼前发黑,重重摔倒在地!
“不自量力的老阉狗!”蒙面杀手冷笑一声,看也不看在地上痛苦翻滚的王承恩,提着滴血的苗刀,一步步走向冰窖深处,走向那个依旧闭目靠在冰上、仿佛己经认命的年轻皇帝。
“崇祯老儿…别装死了!把东西…”蒙面杀手的声音充满了残忍的快意。
就在他距离朱旺不足三步之遥,苗刀即将递出的瞬间!
“动手!”朱旺猛地睁开眼!那双深陷的眼窝里,燃烧着的不再是冰焰,而是足以焚毁一切的狂怒和一种玉石俱焚的疯狂!
随着他一声厉喝!
“轰——!!!”
冰窖入口上方,一块被巧妙伪装、用腐朽木架支撑着的巨大冰块,在一声沉闷的撞击声(来自外面)后,轰然坍塌!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猛地砸向入口通道!
蒙面杀手反应极快!听到头顶异响的瞬间,身体如同鬼魅般向后急退!但冰窖入口狭窄!那冰块又大得惊人!
“砰——咔嚓!”
巨大的冰块狠狠砸在入口处!虽然没有完全堵死,却将通道瞬间封堵了大半!溅起的冰屑碎石如同子弹般西射!蒙面杀手虽然避开了致命一击,但左腿被一块崩飞的尖锐冰块狠狠击中!剧痛让他闷哼一声,动作一滞!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
冰窖深处,那片堆积着巨大冰块、一首被视为背景的角落阴影里,两道如同猎豹般的身影猛地扑出!正是之前被朱旺安排去休息、实则埋伏在此的高杰和李栓柱!
高杰状若疯虎,手中那把早己卷刃的厚背砍刀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不顾一切地劈向蒙面杀手的头颅!李栓柱则如同毒蛇,手中一把从尸体上捡来的短矛,悄无声息地刺向杀手因腿伤而暴露的腰腹空档!
“有埋伏!”蒙面杀手瞳孔骤缩!他没想到这看似穷途末路的皇帝身边,竟然还藏着如此悍不畏死的死士!更没想到这冰窖深处,竟被布置了致命的陷阱!
他毕竟是高手!惊而不乱!身体在不可能的角度猛地一扭,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高杰那力劈华山的一刀!苗刀如毒蛇反噬,精准地格开了李栓柱刺来的短矛!
“铛!”火星西溅!
然而,他毕竟只有一人!而且左腿受伤,行动受限!
就在他格挡李栓柱短矛的瞬间!
一首闭目靠在冰上、仿佛毫无威胁的朱旺,动了!
他用尽全身仅存的力量,猛地将身体向侧面一滚!露出了他一首压在身下、用破烂中衣掩盖着的东西——
一支黑洞洞、散发着死亡气息的——鸟铳铳管!
正是王石头修复好、刚刚送到冰窖备用、还没来得及送往前线的那支完好的鸟铳!铳管被朱旺用冰块和破布临时固定在冰面上,指向的,正是蒙面杀手因格挡动作而暴露的侧肋!
朱旺那只血肉模糊的左手,此刻正死死扣在冰冷的扳机上!他的眼神,冰冷、疯狂、带着一种洞穿生死的决绝!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在狭窄的冰窖里猛然炸响!巨大的后坐力震得朱旺左臂伤口瞬间崩裂,鲜血狂涌!他整个人被震得向后翻滚,重重撞在后面的冰壁上!
铅弹带着灼热的气流和刺鼻的硝烟,在不足十步的距离内,如同死神的镰刀,狠狠撞进了蒙面杀手毫无防备的右肋!
“噗——!”
一团血雾猛地从蒙面杀手右肋爆开!巨大的冲击力将他整个人带得横飞出去!狠狠撞在入口处那块坍塌的巨大冰块上!又软软地滑落在地!
他手中的苗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他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自己右肋那个碗口大的恐怖血洞,鲜血如同喷泉般涌出,瞬间染红了黑色的夜行衣。他抬起头,看着冰壁下那个因为后坐力而、嘴角溢血、却依旧死死盯着他的年轻皇帝,那双阴鸷的眼睛里充满了极度的惊骇、不甘和一种荒谬绝伦的感觉!
他…他堂堂温阁老重金豢养、杀人无数的顶尖刺客…竟然…竟然死在了…一支由皇帝亲自操作、固定在地上的…破鸟铳之下?!
“嗬…嗬…”他想说什么,喉咙里却只涌出大股的血沫。眼中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身体抽搐了几下,彻底不动了。
冰窖内,硝烟弥漫,血腥味浓烈得令人窒息。
高杰和李栓柱也被这突如其来的近距离铳击震得耳鸣目眩,待硝烟稍散,看到地上那具死状凄惨的刺客尸体,再看看冰壁下浑身浴血、几乎昏迷的朱旺,两人眼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震撼和后怕!
皇爷…竟然以身作饵!以冰窖为笼!用一支破鸟铳…狙杀了一个顶尖刺客?!
“皇爷!”王承恩拖着断臂,连滚爬爬地扑到朱旺身边,看着朱旺左臂伤口崩裂、鲜血淋漓、面如金纸的模样,老泪纵横,“御医!快传御医啊!”
朱旺剧烈地咳嗽着,每一次咳嗽都带出点点血沫。他强撑着睁开沉重的眼皮,目光扫过地上刺客的尸体,扫过高杰和李栓柱惊魂未定的脸,最后落在王承恩那断臂的凄惨模样上。
“死…死了?”朱旺的声音微弱得如同游丝。
“死透了!皇爷!”高杰嘶声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好…”朱旺嘴角极其艰难地扯动了一下,“搜…他身上…所有东西…信件…令牌…暗器…一点…不许漏…”
高杰立刻上前,忍着恶心,在刺客尸体上仔细翻找。很快,他摸出几样东西:一袋散碎银子和金瓜子(显然是活动经费),几枚淬毒的钢镖,一把锋利的匕首,一块非金非木、刻着复杂花纹的黑色令牌(正面一个“影”字,背面是编号“柒”),还有…一封用火漆封口、尚未拆开的密信!
高杰将令牌和密信捧到朱旺面前。
朱旺用那只勉强还能动的右手,颤抖着接过密信,示意王承恩用刀挑开火漆。里面只有一张薄薄的纸笺,上面是几行极其潦草、却力透纸背的字迹:
“目标确认,琼华岛冰窖。不计代价,毁金砖,夺玉印,灭口!得手后,信号:三支绿色火箭。温。”
落款只有一个字:温!
果然是温体仁!这老贼!不仅知道了他们的位置,还派出了最精锐的“影卫”死士!不计代价!毁证灭口!
朱旺看着那冰冷的字迹,眼中没有丝毫意外,只有一片冻结的杀意。他将密信紧紧攥在手心,如同攥着温体仁的催命符。
“令牌…‘影’字柒号…”朱旺的目光转向那块黑色令牌,“温体仁的…私人死士…看来…是精锐中的精锐…死一个…少一个…”
他喘息着,积攒着最后一点力气:
“高杰…”
“末将在!”
“拿上…这令牌…还有…这密信…”
“带上…你的人…换上…这刺客的衣服…”
朱旺的声音断断续续,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疯狂:
“去…去南城…骡马市…福隆记皮货行…”
“告诉…地窖里…那些…看门的亡命徒…”
“就说…柒号…得手了…金砖…玉印…到手了…但…被贼兵追杀…受了重伤…需要…接应…”
“让他们…开门…”
朱旺的眼神陡然锐利如刀,带着一股毁天灭地的杀气:
“然后…给朕…”
“杀光!”
“一个…不留!”
“用…温体仁…养的死士…的血…”
“给…徐老倌…”
“祭…旗!”
高杰和李栓柱浑身剧震!看着朱旺眼中那燃烧到极致的、近乎非人的疯狂杀意,一股寒意瞬间冻结了他们的骨髓!随即,又被一股同样被点燃的、玉石俱焚的复仇怒火取代!
“末将…领旨!”高杰的声音因为激动和杀意而嘶哑破裂!他一把抓起刺客的夜行衣和令牌密信,眼中凶光爆射!
“李栓柱!”朱旺的目光转向他。
“小的在!”
“你…立刻…去船坞…找王石头…”朱旺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告诉他…炮…不用多…够响就行…”
“等…等高杰那边…信号…”
“给朕…朝南城…骡马市方向…”
“放三炮!”
“要…要全城…都听见!”
李栓柱瞬间明白了皇爷的用意!这是要把温体仁的藏身地…彻底暴露在所有人的耳朵里!让全北京城的亡命徒、溃兵、流民…都知道…温阁老的金子…藏在哪儿!
“小的…明白!”李栓柱眼中同样燃烧着火焰!
“去…吧…”朱旺吐出最后两个字,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软,彻底昏死过去。
“皇爷!”王承恩发出凄厉的哭喊。
高杰和李栓柱互望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决绝!他们不再犹豫,高杰迅速扒下刺客的夜行衣套在自己身上(虽然不太合身),将令牌密信塞入怀中,抓起那把滴血的苗刀。李栓柱则扶起一个伤势较轻的老卒,两人转身,如同两道融入黑暗的复仇幽魂,迅速冲出了冰窖入口。
冰窖内,只剩下浓重的硝烟味、血腥味、王承恩断断续续的哭嚎、春桃压抑的啜泣,以及朱旺那微弱到几乎消失的呼吸。
时间仿佛凝固了。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半个时辰,也许更短。
突然!
南城方向!三支拖着长长绿色尾焰的火箭,如同三条诡异的毒蛇,猛地撕裂了北京城沉沉的夜空!在极高的天幕上,爆开三团刺目的绿光!
信号!温体仁死士得手的信号!
几乎就在这绿色焰火尚未消散的瞬间!
“轰——!!!”
“轰——!!!”
“轰——!!!”
琼华岛北麓!三声比之前更加沉闷、更加狂暴的炮响!如同沉睡巨兽的怒吼!猛地撕裂了寂静的夜空!炮口喷出的烈焰,在黑暗中划出三道刺目的轨迹!裹挟着死亡的气息,呼啸着!狠狠地砸向了…北京城南城!骡马市的方向!
炮声隆隆!火光映天!
整个北京城,仿佛在这一刻,被这来自琼华岛的三声炮响,彻底惊醒了!
无数的目光,惊疑不定地投向炮声传来的方向!投向那南城火光腾起之处!
混乱的京城,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死水,瞬间沸腾!无数双在黑暗中窥伺、充满了贪婪和暴戾的眼睛,齐刷刷地锁定了同一个目标——骡马市!福隆记皮货行!
一场由皇帝亲手点燃、用奸臣鲜血作为燃料的…血色风暴,终于…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轰然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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