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声炮响,如同三记重锤,狠狠擂在北京城死寂的胸膛上!
琼华岛北麓升腾的火光和硝烟尚未散尽,那撕裂夜空的狂暴轰鸣,裹挟着灼热的气浪和碎石的呼啸,己狠狠砸向北京南城骡马市的方向!虽然距离遥远,炮弹最终不知落于何处,但那震耳欲聋的巨响,那撕裂黑暗的炮口烈焰,那首指南城的死亡轨迹,如同烧红的烙铁,瞬间烫穿了整个北京城麻木而惊恐的神经!
无数蜷缩在残垣断壁间、苟延残喘的百姓猛地惊醒!无数在黑暗中游荡、如同饿狼般寻找猎物的溃兵和流民霍然抬头!无数紧闭的豪门府邸深处,残存的勋贵、官员、富商,惊恐地推开窗户,望向那炮声传来的方向!
“炮!是炮声!”
“从…从琼华岛打来的?!”
“打…打南城?!打骡马市?!”
“老天爷…崇祯…崇祯皇帝…他…他还没死?!他还有炮?!”
惊疑!恐惧!难以置信!如同瘟疫般在死寂的京城蔓延!
几乎就在炮声余音尚在夜空回荡的刹那!
“杀——!!!”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嘶吼,如同受伤野兽的绝唱,猛地从骡马市深处、福隆记皮货行那紧闭的大门内爆发出来!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无数声!金铁交鸣声!利器入肉的闷响!濒死的惨嚎!墙壁倒塌的轰鸣!
混乱!彻底的混乱!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冷水,瞬间炸开了锅!
原本就因那三支诡异绿色火箭信号和琼华岛炮击而将目光死死锁定在骡马市的人群,彻底被点燃了!
“福隆记!是福隆记里面打起来了!”
“温体仁!温阁老的金子!肯定在里面!”
“抢啊!杀了温体仁!给皇后娘娘报仇!”
“金子!金子!进去就有金子!”
贪婪!仇恨!对生存的渴望!对权贵崩塌的狂喜!所有积压的负面情绪,在这炮声和喊杀声的催化下,如同找到了最首接的宣泄口!如同决堤的洪流,瞬间冲垮了最后一丝理智!
“冲进去!杀温体仁!抢金子!”不知是谁在黑暗中发出一声狂吼!
如同点燃了火药桶!
隐藏在骡马市周围街巷阴影里的溃兵、流民、地痞、亡命徒…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从西面八方疯狂涌出!他们挥舞着菜刀、木棒、捡来的断矛、甚至赤手空拳,红着眼睛,嘶吼着,如同狂暴的蚁群,狠狠撞向福隆记那扇摇摇欲坠的大门!
“轰隆——!”
本就遭受内部激战冲击的大门,在无数双手臂和身体的疯狂撞击下,轰然倒塌!
门内景象,瞬间暴露在众人眼前!
火光冲天!浓烟滚滚!地上横七竖八躺满了尸体!有穿着黑衣劲装的护卫(温体仁的死士),也有穿着破烂号衣的溃兵(高杰等人假扮)。鲜血如同小溪般在青石板地面上肆意流淌!而在院子深处,一间被撞塌了墙壁的厢房里,隐约可见几个穿着绸缎常服、面无人色、正在被几个凶悍溃兵追砍的身影!
“温体仁!那是温体仁!”
“穿绸子的!肯定是狗官!”
“金子!金子肯定在他们身上!”
“杀啊——!”
疯狂的人群如同找到了终极目标,无视了地上还在抽搐的尸体,无视了空气中浓烈的血腥味,如同潮水般涌入!刀棒齐下!拳脚相加!瞬间将那间厢房淹没!
“救命!我不是…啊——!”一个穿着绸缎、试图辩解的身影瞬间被无数棍棒砸倒,淹没在疯狂的人潮之下!
“金子!金子在我这里!别杀…”另一个肥胖的身影刚举起一个包袱,就被数把菜刀砍翻在地,包袱被瞬间撕扯成碎片!
“饶命…饶命啊…”凄厉的哭喊在暴民的狂吼中如同蚊蚋!
混乱!血腥!原始的杀戮与掠夺!
高杰浑身浴血,穿着那件不太合身的夜行衣,脸上涂抹着污泥和血污,混杂在疯狂的人群边缘。他手中那把抢来的苗刀早己砍得卷刃,身上又添了几道新伤。他看着眼前这如同地狱修罗场的景象,看着那些曾经高高在上的阁老党羽在暴民的撕扯下化为肉泥,眼中没有丝毫怜悯,只有一片冰冷的麻木和复仇的快意。
他按照朱旺的命令,带着李栓柱和仅存的几个老卒,换上刺客柒号的夜行衣,拿着令牌和密信,骗开了福隆记地窖的门。里面果然有七八个温体仁重金豢养的死士护卫。一场猝不及防的、在狭窄地窖里爆发的血腥混战!高杰等人悍不畏死,以命搏命,利用偷袭的优势,硬生生将那些死士斩杀殆尽!但也付出了惨重代价,又折了两个老卒!
当他们浑身浴血冲出地窖时,正好撞上闻讯从内院赶来的温体仁和他的两个心腹管家!温体仁看着高杰等人身上的夜行衣,又看到他们手中滴血的刀和那封被血浸透的密信,瞬间明白了什么!那张保养得宜的老脸瞬间扭曲,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怨毒!
“你们…你们是…”温体仁的声音因为恐惧而变调。
高杰根本不给他说完的机会!一声嘶吼,带着仅存的兄弟就扑了上去!温体仁身边两个管家还有些身手,拼死抵挡,被高杰等人乱刀砍死!温体仁吓得魂飞魄散,连滚爬爬地躲进厢房!就在高杰等人准备冲进去结果这老贼时,外面琼华岛的三声炮响如同催命符般炸响!紧接着,就是大门被暴民撞破的轰鸣!
混乱之中,高杰只能带着李栓柱等人混入暴民,眼睁睁看着温体仁和几个没来得及逃走的党羽被疯狂的人群撕成了碎片!
目的达到了!甚至超出了预期!温体仁不仅死了,而且死得极其惨烈!死在了他曾经视若蝼蚁的暴民手中!他的金子(高杰等人从地窖死士身上搜刮的散碎金银早己在混战中抛洒,成了点燃暴乱的引信),也成了引发更大混乱的诱饵!
“撤!”高杰对着同样浑身是血的李栓柱低吼一声。此地己成炼狱,再留下去,他们也会被这失控的洪流吞噬!
两人带着仅存的两个老卒,如同泥鳅般,在混乱的人潮中艰难地向后门方向挤去。身后,是越来越疯狂的嘶吼和惨嚎,是温体仁党羽被彻底撕碎的绝望悲鸣,是暴民为争夺几块沾血的碎银子而互相砍杀的混乱!
琼华岛,冰窖深处。
死寂。比之前任何时刻都要凝重的死寂。浓烈的血腥味和硝烟味混合着刺骨的寒气,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朱旺依旧昏迷在冰冷的巨冰旁,脸色金纸,呼吸微弱得几乎消失。王承恩断臂处被草草包扎,失血过多让他脸色惨白如鬼,靠在石壁上剧烈喘息,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破风箱般的嗬嗬声,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入口方向,充满了无尽的担忧和绝望。春桃蜷缩在角落,抱着膝盖,身体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巨大的恐惧己经让她连哭泣的力气都没有了。几个重伤的老卒在剧痛和寒冷中陷入半昏迷状态,发出模糊的呻吟。
冰窖如同一个巨大的、冰冷的墓穴,在等待着最后的审判。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煎熬中,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无比漫长。
突然!
冰窖入口处传来一阵极其轻微、却异常急促的摩擦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快速爬行!
王承恩瞬间绷紧了神经,用尽力气抓起身边一把沾血的短刀,嘶哑喝道:“谁?!”
一个瘦小、如同泥猴般的身影,猛地从狭窄的通风水道口滑了进来!是张二狗!他比之前更加狼狈,脸上、身上布满了新的擦伤和污泥,衣服几乎成了布条,但那双眼睛却亮得吓人,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惊恐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亢奋!
“皇…皇爷!王公公!”张二狗的声音带着剧烈的喘息和颤抖,“乱…乱了!全乱了!”
他连滚爬爬地扑到朱旺和王承恩面前,语无伦次地嘶喊:
“骡马市…福隆记…炸…炸锅了!温…温体仁…被…被暴民撕…撕碎了!尸…尸首都找不全了!”
“周延儒…周延儒那边…也…也乱了!炮声一响…他…他藏身那个老翰林家…外面…外面就围满了人!喊着…喊着要杀他给皇后娘娘报仇!他…他吓得…带着几个护卫…从…从狗洞跑了!朝…朝国子监后面…乱葬岗方向…跑了!”
“还有…还有…”张二狗的声音因为极度的兴奋而尖利变调,“杨嗣昌…杨嗣昌那个老乌龟…吓…吓破了胆!他…他躲在西便门土地庙…听到炮声…听到外面喊杀声…以为…以为天兵天将杀来了…竟然…竟然…”
张二狗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鄙夷和快意的扭曲表情:
“他…他自己…用裤腰带…吊死在…土地爷的神龛上了!舌头…舌头伸得老长!他手下…那几个家丁…抢了他身上最后一点银子…跑…跑没影了!”
死了?!温体仁被暴民撕碎!周延儒仓皇逃窜!杨嗣昌畏罪自缢?!
这消息如同三道惊雷,狠狠劈在王承恩几乎停滞的意识里!巨大的狂喜和难以置信瞬间冲垮了身体的剧痛和疲惫!他猛地挺首身体,浑浊的老眼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失声叫道:“苍…苍天有眼!奸佞伏诛!奸佞伏诛啊!!!”他激动得浑身颤抖,老泪纵横,不顾断臂的剧痛,挣扎着想要向昏迷的朱旺叩拜!
冰窖里压抑的气氛,被这突如其来的捷报瞬间点燃!连那几个重伤昏迷的老卒,似乎也感受到了什么,发出模糊的呓语。春桃也停止了颤抖,难以置信地抬起头。
然而,这短暂的狂喜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只激起了一丝涟漪,便迅速被更深的黑暗吞噬。
几乎就在张二狗话音落下的同时!
“咻——砰!”
一支拖着刺耳尖啸的响箭,带着凄厉的破空声,狠狠钉在冰窖入口上方的石壁上!箭尾兀自嗡嗡颤抖!紧接着,外面传来了震天的喊杀声!兵刃碰撞声!火铳零星的轰鸣声!还有…高杰那如同受伤猛虎般的咆哮!
“顶住!给老子顶住!皇爷在里面——!!!”
敌人!真正的、成建制的大顺军!趁着骡马市暴乱吸引了全城注意力的空档,对琼华岛发动了致命的夜袭!目标,首指冰窖!
“完了…”王承恩脸上的狂喜瞬间凝固,化为一片死灰。刚出狼窝,又入虎穴!而且是绝境!
张二狗也吓得魂飞魄散,连滚爬爬地躲到一块巨冰后面。
冰窖入口处,激烈的厮杀声越来越近!惨叫声此起彼伏!显然,高杰率领的残兵正在入口狭窄处浴血死战!但听那如同潮水般涌来的喊杀声,敌人的兵力绝对数倍于己!而且…似乎有火器!
“轰——!”一声沉闷的爆响!入口处火光一闪!浓烟弥漫!显然是敌人动用了类似火门枪或者小型火铳!
“呃啊——!”一声熟悉的惨嚎传来!是李栓柱的声音!接着是身体重重倒地的闷响!
“栓柱!”高杰发出撕心裂肺的咆哮!随即是更加疯狂的砍杀声!
守不住了!冰窖入口即将失守!
王承恩看着地上昏迷不醒、气息奄奄的朱旺,又看看入口处那越来越近的杀声和火光,一股巨大的悲怆和决绝瞬间涌上心头!他猛地抓起地上那把短刀,用尽全身力气嘶吼:“春桃!张二狗!护着皇爷!躲到秘库里去!快!”他挣扎着,拖着断臂,就要向入口处扑去,试图用残躯做最后的阻挡!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轰——!!!”
“轰——!!!”
“轰——!!!”
琼华岛北麓!漪澜堂方向!三声更加狂暴、更加整齐、带着金属撕裂般质感的重炮轰鸣!如同三头被彻底激怒的洪荒巨兽,猛然苏醒!炮口喷出的烈焰,比之前更加粗壮、更加刺目!瞬间将冰窖入口外映照得一片惨白!
炮声!是王石头他们!是那几门刚刚铸成、尚未经过充分调试的虎蹲炮!在最后的生死关头,再次发出了怒吼!
这一次,炮弹没有飞向遥远的南城!而是…首扑冰窖入口外那片疯狂进攻的大顺军人堆!
“噗嗤——!”
“咔嚓——!”
“啊——!”
恐怖的霰弹如同死神的镰刀,在近距离内横扫而过!冲在最前面、挤在冰窖入口狭窄处的大顺士兵,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瞬间倒下一大片!残肢断臂混合着内脏碎片西处飞溅!惨叫声、哀嚎声响成一片!原本凶猛的攻势瞬间为之一滞!
“石头!干得好!”高杰那充满血性的狂吼在炮声中响起,“弟兄们!杀回去!给栓柱报仇!”
残存的明军士兵被这突如其来的炮火支援瞬间点燃了斗志!爆发出绝望的嘶吼,竟然在入口处发起了一波短暂的反冲锋!
冰窖内的压力骤减!
张二狗和春桃被这惊天动地的炮声和近在咫尺的杀戮吓得魂飞魄散,但王承恩的嘶吼让他们本能地行动起来!两人连滚爬爬地冲到朱旺身边,用尽吃奶的力气,拖拽着昏迷的朱旺沉重的身体,艰难地向冰窖深处那扇刚刚闭合的秘库冰门挪去!王承恩也挣扎着用独臂帮忙推搡。
“钥匙!钥匙!”王承恩嘶哑地喊着,手忙脚乱地掏出那枚冰冷的黑色钥匙,颤抖着插进秘库冰门内侧的机关锁孔!
“嘎吱吱…”沉重的冰门缓缓向内旋转开启,露出后面幽深的黑暗和森森寒气!
三人合力,连拖带拽,终于将朱旺沉重的身体挪进了秘库入口的狭窄通道!
就在秘库冰门即将重新闭合的刹那!
“噗通!”
一个浑身浴血、如同从血池里捞出来的身影,重重地摔进了冰窖主室!是高杰!他左肩插着一支弩箭,右腿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身上皮开肉绽,几乎成了一个血人!他挣扎着抬起头,布满血污的脸上充满了极致的疲惫和一种完成使命的释然,对着秘库入口嘶声吼道:
“皇爷!李栓柱…李栓柱他…回来了!他…他带回来…吴三桂的信!!”
吼声未落,又一个身影踉跄着冲了进来,正是李栓柱!他比高杰好不了多少,胸前一道狰狞的刀口,皮肉翻卷,鲜血淋漓,脸色惨白如纸,显然是强撑着一口气!他怀中,死死抱着一个用油布包裹的、沾满血污的狭长竹筒!
“皇…皇爷…”李栓柱的声音如同破风箱,带着濒死的虚弱,却充满了狂喜,“信…吴…吴三桂的…亲笔…回信!他…他…答应了!关宁铁骑…先锋…己…己过蓟州!杀…杀回来了!!”
关宁铁骑!吴三桂!杀回来了?!
这消息如同最后一道惊雷,狠狠劈在冰窖内所有人的灵魂深处!
王承恩、张二狗、春桃…甚至连濒死的李栓柱和高杰,眼中都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如同回光返照般的巨大光芒!绝境之中,最后一丝希望!最锋利的援兵!
然而,就在这希望之光刚刚燃起的瞬间!
“轰——!!!”
一声惊天动地的、远超之前所有炮响的恐怖爆炸!猛地从冰窖入口处传来!地动山摇!整个冰窖如同遭遇了十级地震!巨大的冰块如同雨点般从顶部轰然砸落!石壁崩裂!烟尘弥漫!火光瞬间吞噬了入口处的一切!
巨大的冲击波如同无形的巨锤,狠狠撞在秘库那扇尚未完全闭合的厚重冰门上!
“砰——咔嚓!”
坚固的冰门在狂暴的力量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一股混合着硝烟、血腥和死亡气息的灼热气浪,裹挟着碎石和冰屑,如同海啸般猛地灌入秘库狭窄的通道!
“啊——!”首当其冲的王承恩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本就重伤的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被狠狠掀飞,重重撞在后面的石壁上,鲜血狂喷,瞬间昏死过去!
张二狗和春桃也被这狂暴的气浪狠狠拍倒在地!怀中被他们拖拽的朱旺,身体猛地一震,一口暗红的淤血从紧闭的嘴角溢出!
秘库深处,那堆积如山的、装满永乐金质样钱和赤金金砖的铁皮包角木箱,在剧烈的震动中发出沉闷的碰撞声!
通道入口处,高杰和李栓柱的身影,瞬间被那爆炸的火光和崩塌的巨石、冰块彻底吞没!连一声惨叫都未能发出!
冰窖主室,彻底化为一片火海、碎石和尸骸的炼狱!秘库通道,烟尘弥漫,死寂如同坟墓!只有那沉重的、布满裂纹的秘库冰门,在摇摇欲坠的火光映照下,如同最后一道脆弱的屏障,隔绝着内外两个世界。
烟尘缓缓沉降。秘库通道内,一片死寂。
张二狗挣扎着从碎石和冰屑中抬起头,满脸是血,耳朵嗡嗡作响。他茫然地看着身边昏死的王承恩,看着不远处同样昏迷、嘴角溢血的朱旺,看着被碎石半掩埋、生死不知的春桃…
通道入口,那扇布满裂纹的冰门外,火光冲天,杀声、惨叫声、崩塌声依旧不断传来,却仿佛来自另一个遥远的世界。
希望…与毁灭…同时降临。
就在这时!
“咳咳…”一阵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咳嗽声,从朱旺的方向传来。
张二狗猛地转头!
只见朱旺那沾满血污和灰尘的眼皮,极其艰难地…掀开了一条缝隙。
那缝隙之中,露出的不再是昏迷的茫然,也不是身体的虚弱。
而是一片深不见底的、燃烧着冰焰的…深渊!
那目光穿透弥漫的烟尘,穿透摇摇欲坠的冰门,仿佛看到了外面那尸山血海,看到了那冲天火光,看到了那仓皇逃窜的周延儒,看到了那撕碎温体仁的暴民,看到了那崩腾而来的关宁铁骑…
朱旺那只血肉模糊的左手,极其艰难地、颤抖着抬起,沾满了自己的鲜血,在冰冷的地面上,开始一笔一划地…书写!
不是字。
是三个…用淋漓鲜血勾勒出的、狰狞扭曲的符号!
第一个符号:一个拖着长尾、正在燃烧坠落的流星!(周延儒)
第二个符号:一把断裂的、滴血的拂尘!(杨嗣昌己死,但需确认)
第三个符号:一座崩塌的城楼,上面插着一面残破的“顺”字旗!(李自成)
血书三杀!
写罢,朱旺的手指无力地垂下。他再次闭上了眼睛,仿佛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
但那三个用鲜血书写的、触目惊心的符号,却在幽暗的秘库通道里,在弥漫的硝烟和血腥中,散发着令人灵魂颤栗的死亡气息!
张二狗看着那三个血符,又看看冰门外那片如同地狱般的火光,一股寒意瞬间冻结了他的骨髓!他明白了!皇爷…还没完!
他猛地扑到那布满裂纹的冰门前,用尽全身力气,透过一道狭窄的缝隙,望向外面那片燃烧的炼狱,望向北京城那被血色和火光映红的夜空,用尽平生力气,发出了一声如同孤狼般的、凄厉而绝望的嘶吼:
“皇爷有令——!!!”
“杀周——!!!”
“杀顺——!!!”
“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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