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梓柒的手指无意识地着冰凉的手机屏幕，指尖残留的舞台亮片蹭在玻璃上，
在桌下折射出细碎如钻石般的光芒。
这些荣耀、这些光芒，此刻在她心中，却远不如眼前这碗热汤、这满桌的饭菜、这屋子里的欢声笑语来得真实温暖。
是林采臣给了她这一切，可也正因为是他给的，让她更深刻地感受到两人之间那道无法跨越的鸿沟。
王亚茹端来一杯刚煮好的、冒着滚滚热气的红糖姜茶，轻轻放在她手边：
“喝点姜茶驱驱寒，刚在外面冻着了。”
声音温温柔柔，像冬日里的一缕暖阳。
沐梓柒低头啜饮了一口，浓郁的姜辣味混合着红糖的甜腻滚过喉咙，带来一股暖流。
然而，在这股暖意之下，却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苦涩——那是她深藏在心底、永远无法宣之于口的秘密。
她爱林采臣。
爱他的千年一遇的帅脸，爱他的神秘，爱他偶尔流露的温柔，甚至爱他眼底深处那份无人能懂的孤寂。
这份爱，像藤蔓一样在她心底疯狂滋长，却注定只能缠绕她自己，永远无法攀附上那轮遥不可及的明月。
就在这时，林采臣放在桌角的手机屏幕也亮了起来，提示音此起彼伏。
他拿起手机随意扫了一眼，屏幕的光映亮了他含笑的侧脸轮廓，更显得俊美无俦。
沐梓柒离得近，眼神不由自主地瞥了过去。
屏幕上，祝福信息如同流水般快速滚动着：
苏糖：“英雄！新年快乐！成都今天好冷，想你的火锅了（吐舌）！”（后面跟着一个可爱的表情包）。
红玉：“林少爷，新年吉祥！西湖结冰啦，断桥残雪美得像画！啥时候带孩子们来？”（配了一张雪景图）。
刘妃影：“采臣，新年好。深圳的勒杜鹃开得正盛，阳光暖得不像冬天。思雨念汐还好吗？”（文字简洁，却透着熟稔和关切）。
甚至还有一条来自司灵的，没有文字，只有一个琵琶弹奏的音频文件附件，标题写着：“《良宵引》，贺新岁。”
…… 沐梓柒的目光快速扫过这些熟悉或陌生的名字，握着汤勺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指节微微泛白。
当“苏糖”这个名字跳出来时，那个成都姑娘明艳活泼、眼睛亮得像星星的模样瞬间浮现在脑海。
她记得在某个监控录像的片段里（林采臣有时会让她帮忙处理一些“天上人间”相关的非核心安保数据），
看到过苏糖在某个私人包厢里，大胆地踮起脚尖，咬着林采臣的耳朵说“不许忘记我哦”的画面，那份亲昵和占有欲，刺痛了她的眼。
还有刘妃影，那位气场强大的商界女王，每次来京城，总会给林采臣带些南方的特产。
有一次在会客室，沐梓柒亲眼看到刘妃影极其自然地将一包广式腊肠塞进林采臣的风衣口袋，指尖触碰他衣服的瞬间，那份熟稔和亲昵，隔着距离都能让人感觉到温度。
这些女人，每一个都如此耀眼，每一个都和林采臣有着她无法企及的过去和联系。
然而，当信息流滚动到底部，沐梓柒的心却莫名一沉。
没有那个名字【李怜月】。
这个名字，像一个无形的幽灵，又像一根淬了毒的细针，无声无息地扎在所有知情者的心上，带来一种钝痛和窒息的寒意。
沐梓柒只见过李怜月几次，是在天上人间顶层那条铺着厚地毯的豪华走廊。
那个女人穿着剪裁完美的香奈儿套装，妆容精致得无懈可击，气质清冷矜贵。
擦肩而过时，沐梓柒眼角的余光瞥见她转身时，后腰处隐约露出的一个暗红色印记——那是一朵线条流畅、带着几分妖冶的梅花。
后来，她从某个喝醉的、曾经侍奉过林采臣和李怜月的少爷口中，听到过一个让她心碎的细节：
李怜月后腰的梅花印记，和林采臣锁骨上那个极其隐秘、几乎无人知晓的梅花印记，一模一样。
据说，那是他们第一次亲密时，李怜月用昂贵的口红，印在他身上、也印在自己身上的“专属标记”。
这个印记，像一道无形的锁链，昭示着他们之间那段深刻而隐秘的过往，是沐梓柒永远无法介入的禁区。
“又在想什么？”
林采臣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他把剥好的、晶莹剔透的虾仁放进沐梓柒的碗里，动作自然流畅。
随着他微微侧头，耳后那个被她画上去的小小梅花纹身，再次暴露在灯光下，只是此刻被几缕碎发遮住了一半，若隐若现。
沐梓柒的心跳骤然失序，砰砰地撞击着胸腔。
她猛地想起那次在电视台化妆间。
她刚结束一个重要的颁奖礼，累得几乎虚脱，坐在镜子前卸妆。
林采臣不知何时走了进来，默不作声地拿起她放在化妆台上的珍珠耳环，俯身，极其自然地为她戴上。
镜子里，他高大的身影笼罩着她，他的呼吸轻轻拂过她敏感的颈窝，镜中倒映出的两人，靠得那样近，姿态那样亲昵，在那一刻，恍惚得如同一对真正的璧人眷侣。
那一刻的悸动和错觉，曾让她心跳如鼓，面红耳赤。
然而此刻回想起来，只剩下无尽的苦涩和自嘲。
那不过是镜花水月，一场由灯光、镜子和她自作多情编织的幻梦罢了。
林采臣看着沐梓柒瞬间泛红的耳根和躲闪的眼神，林采臣心中了然。
他并非迟钝，只是……他背负的东西太过沉重。
阻止AI诞生，改变人类被毁灭的命运，这个目标像一座无形的大山压在他心头。
他精密如仪器的大脑里，存储着未来五十年的科技知识，也存储着锡安地下城无数战友牺牲前的面孔。
他的时间、他的精力、他的情感，都应该是为那个终极目标服务的精密零件。
然而，在这个2010年的时空，他却陷入了前所未有的“逻辑混乱”。
思雨念汐的依赖，王亚茹无声的关怀与付出，薛老爷子给予的、类似父辈的信任和温暖，上官明月那如同找到救赎般的感激眼神，还有眼前沐梓柒眼中那无法掩饰的爱慕与卑微……
这些强烈的人类情感，如同汹涌的数据洪流，不断冲击着他仿生大脑的防火墙，试图改写他核心程序的指令。
他感到一种“过载”的危险。
尤其是此刻，看着手机里那些来自不同女人的问候，看着身边沐梓柒强装的镇定，他甚至能“分析”出空气中弥漫的微妙情绪波动。
他该做什么？
他能做什么？
他只是一个来自未来的“工具”，一个注定要离开的过客。
给予任何承诺都是不负责任的谎言。
他只能像处理冗余数据一样，将这些复杂的、名为“情感”的变量暂时隔离、封存。
他的核心处理器告诉他：保持距离，完成任务。
但心底某个角落，属于“林少爷”而非“生化战士”的部分，却对这份温暖产生了近乎贪婪的留恋。
这种矛盾，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一种比在锡安与机械军团作战更深的疲惫。
就在这微妙的沉默间隙，十二点的钟声终于敲响了最后一下悠长的尾音。
“干杯！”
上官明月清脆欢快的声音适时响起，带着新生的喜悦和对未来的憧憬，像一把小锤子，敲碎了空气中凝结的尴尬。
思雨立刻响应，举着盛满果汁的小杯子，欢快地撞向沐梓柒手中的红酒杯：
“干杯！沐妈妈新年快乐！”
“砰！”杯子相碰的轻响，把沐梓柒从苦涩的思绪中彻底撞醒。
她看着思雨天真无邪的笑脸，看着满屋子热闹温馨的气氛，看着林采臣被孩子们簇拥着不得不举杯回应的无奈笑容
（那笑容里，似乎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真实的暖意？），
心底的酸楚和失落，忽然间就被一种平静的释然取代了。
她笑着仰起头，将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
冰凉的酒液滑过喉咙，带来一丝辛辣，随后是葡萄的馥郁芬芳，而那丝苦涩，仿佛也随着酒液被一同咽了下去。
是的，这样就很好。
能站在他看得见的地方，能被他所庇护，能在除夕这样重要的夜晚，和他共享一桌充满烟火气的团圆饭，能成为他庞大世界里的一个微小组成部分，哪怕只是尘埃，也足够了。
天上的明月永远清冷皎洁，光华普照大地，却遥不可及。
而她，沐梓柒，甘愿做追逐那缕月光的尘埃。
只要能在他的光芒照耀下，感受过那份温暖，经历过这段旅程，便不算辜负了这跌宕起伏、却又因他而璀璨的人间一场。
窗外的烟花盛宴仍在继续，一簇簇绚烂的光华在夜空中此起彼伏，将整个餐厅映照得如同白昼，红光流转，映在每一张笑脸、每一件器物上。
林采臣的手机安静地躺回桌角，屏幕彻底暗了下去，像一口幽深的古井，掩藏了他所有未曾出口、也无法出口的心事与重负。
沐梓柒悄悄将自己的手机也调成了静音模式。
屏幕解锁，通讯录置顶的位置，那个被她备注为“林少爷”的号码静静躺着。
点开详情，备注栏里还是年前那个冰冷的雨天，他递给她伞时，随手在她手机里敲下的那西个字，简单，却曾是她黑暗世界里唯一的光： “别怕，有我。”
王亚茹坐在稍远一点的位置，安静地吃着菜，目光却像最温柔的雷达，不动声色地笼罩着整个餐桌。
她看到了沐梓柒看林采臣时眼中闪过的爱慕和黯然，也捕捉到了林采臣放下手机时眼底那一闪而逝的复杂情绪
（是疲惫？是无奈？还是别的什么？她分辨不清）。
她的心像被一根极细的线轻轻扯了一下，泛起一丝微不可察的疼，不是嫉妒，更像是一种感同身受的心疼。
她心疼沐梓柒的执着，也心疼林采臣肩上那无人知晓的重担。
她默默地给念汐夹了一块挑好刺的鱼肉，又给思雨添了一勺她爱吃的蟹粉豆腐。
看着两个孩子吃得香甜满足的小脸，看着林采臣被她们缠着说话时微微扬起的嘴角，看着沐梓柒最终释然饮下红酒的侧影，王亚茹的心湖渐渐归于平静。
这就够了。
她的位置就在这里，在这个家的厨房里、餐桌旁、孩子们的身后。
她是念汐的母亲，是思雨的“王妈妈”，是这个家无声的维系者之一。
能这样安稳地守在他们身边，看着他们平安、快乐（哪怕林采臣的快乐如此稀缺），就是她此生最大的圆满和幸福。
她所求的，不过是在他需要时递上一杯热茶，在他疲惫时提供一个安静的港湾，和他一起，把这两个命运多舛的孩子，好好抚养长大。
至于那些隐秘的心事，就让它如同这窗外的雪花，无声地落下，再无声地融化吧。
她拿起公筷，又给林采臣碗里添了一个的饺子，动作自然得如同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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