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八的京城，寒风卷着未化的残雪扫过长安街。
天上人间两尊鎏金貔貅披着红绸，旋转门里涌出的暖风裹挟着香槟、雪茄与脂粉的奢靡气息，撞在林采臣微蹙的眉宇间。
他推门而入的瞬间，仿佛按下了某个开关。
“林少爷！过年好！给您拜年啦！”
保安队长洪亮的嗓门穿透喧嚣，身后两排黑西装保安齐刷刷躬身，声浪震得水晶吊灯流苏簌簌颤动。
徐哥黝黑的脸上堆满笑，快步迎上，蒲扇般的大手在林采臣肩上热络地一拍。
林采臣唇角勾起恰到好处的弧度，指尖滑过羊绒大衣内袋——略显单薄的钱夹提醒着他过年红包散尽的窘迫。
“兄弟们辛苦。”
他动作流畅地掏出最后几个红包，分量比往年轻了不少，精准地塞进豹哥和几个心腹手中，
“讨个吉利，开工大吉。” 豹哥捏着红包，眼底飞快掠过一丝诧异，随即笑容更盛，声如洪钟：
“谢林少爷！今儿个爆满，全是冲您这开年彩头来的！”
穿过主厅，流光溢彩的水晶灯下，纸醉金迷的气息浓得化不开。
空气里昂贵的香水味、醇厚的酒香与躁动的荷尔蒙交织沸腾。
沿途所过，仿佛投入石子的湖面，涟漪层层荡开。
“林少爷！过年好！气色更胜从前呀！”
穿着银色亮片短裙的dy倚着吧台，媚眼如丝，指尖的酒杯朝他遥遥一敬。
“少爷，杭州带回来的龙井给您沏好了，在您办公室温着呢！”
端着果盘的Amy擦身而过，旗袍开衩处白皙的长腿有意无意蹭过他的西装裤管，留下一缕甜腻的果香。
“林少~” 娇嗲的呼唤从旁边半开的包厢门里飘出，一只涂着鲜红蔻丹的手伸出来，轻轻拽了下他的袖口，
“张总念叨您好几天了，进来喝一杯嘛？就一杯！”
门缝里，几双带着醉意和期待的眼睛望过来。
林采臣含笑颔首，脚步却未停，只留下一句“晚点过来”，便在那片或娇嗔或失望的目光中，推开了自己办公室厚重的胡桃木门。
室内只开了一盏暖黄的落地灯，将窗外璀璨却冰冷的城市霓虹隔绝成模糊的背景。
一道高挑窈窕的身影，正背对着他，静静伫立在巨大的落地窗前，墨绿色的丝绒旗袍勾勒出惊心动魄的腰臀曲线，长及脚踝的裙摆侧边，一道高开衩下，薄透的黑色丝袜包裹着笔首修长的腿，在昏暗中泛着的光泽。
听见门响，梁海玲缓缓转过身。
天上人间当之无愧的第一花魁。
乌发松松挽起，斜插一支莹润的羊脂白玉梅花簪，耳垂上两点小小的珍珠，温润生光。
妆容精致得无懈可击，眉眼间那股惯有的清冷疏离感依旧，但眉梢眼角却透着一股被滋养过的、慵懒的明媚。看来这个年，她确实过得舒心惬意。
“海玲？” 林采臣反手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喧嚣，有些意外，
“这么早？有事？” 他脱下大衣随手搭在椅背上，露出里面合身的深灰色马甲和白衬衫，身姿挺拔。
梁海玲红唇微勾，踩着尖细的鞋跟，步履无声地走到他那张宽大的黑檀木办公桌前。
她没有立刻回答，目光在室内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他搭在椅背上的大衣上，带着一丝了然，优雅地在对面坐下。
丝绒旗袍摩擦真皮座椅，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她随手将一只小巧的黑色鳄鱼皮手包放在光洁的桌面上，“嗒”的一声轻响。
“来看看我们日理万机的林大少爷，”
她声音带着惯有的慵懒调侃，眼神却锐利得像手术刀，能轻易剖开人心，
“休了几天假，骨头是不是被家里的温柔乡泡酥了。”
林采臣绕过桌子，在宽大的老板椅里坐下，身体放松地靠进去，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温柔乡是英雄冢，古人诚不我欺。钱袋子倒是先被温柔乡掏空了。”
梁海玲闻言，嘴角的笑意深了些，带着一丝洞悉的玩味。
她没接话，只是伸出涂着暗红色蔻丹的纤细手指，轻轻打开了那个鳄鱼皮手包。
没有翻找的动作，她首接拈出一个厚厚的、没有任何银行标识的纯白色信封。
信封普通，但里面东西的厚度却极不寻常。
“啪。”
信封被两根纤细如玉葱的手指推过光滑的桌面，稳稳停在林采臣面前。
“新年开工利是。” 她的声音平淡无波，仿佛推过去的只是一张普通贺卡。
林采臣眉峰微挑，没有立刻去碰那信封，目光沉沉地落在梁海玲那张美艳却深不可测的脸上：
“无功不受禄。海玲，这算哪门子利是？天上人间可没这规矩。”
“买消息的钱。”
梁海玲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暖黄的灯光在她墨绿色的丝绒旗袍上流淌，衬得她肌肤胜雪，那双看透世情的眼睛此刻闪烁着一种奇异而锐利的光，
“史蒂芬·威尔那个搅屎棍，年后第一次董事会提案，想把他那个搞虚拟货币洗钱的‘星链支付’项目，硬塞进我们和苏横合作的九堡科技园里。”
林采臣的眼神瞬间沉凝如冰。
九堡科技园是他未来科技布局的核心支点，绝不容许威尔这种豺狼染指！
他身体微微绷紧，修长的手指在光滑的桌面上轻轻敲击了一下，发出微不可闻却带着金属质感的轻响。
“胃口不小。” 他语气冷冽下来，带着一丝危险的气息，“他想怎么塞？”
“下周二的预备会，他会带一个‘技术顾问’来游说，叫艾略特·斯通。”
梁海玲红唇微启，吐出的名字裹挟着北冰洋的寒意，
“这人明面上是硅谷新贵，华尔街的宠儿，但根底在德州，和几个传统能源军工的老钱家族关系盘根错节。更巧的是，”
她顿了顿，目光如钩，紧紧锁住林采臣的眼睛，
“他曾在洪都拉斯那个废弃机场改建的私人庄园里，做过半年‘安全主管’。”
洪都拉斯！废弃机场！
这几个字像淬了毒的冰锥，瞬间刺穿了办公室内慵懒的氛围！
林采臣腰间的战术腰带仿佛感应到了主人灵魂深处的惊涛骇浪与刻骨杀机，猛地一震！
一股微弱却无比清晰的电流感瞬间窜过脊椎，在皮肤下激起一阵隐秘而冰冷的战栗。
王大伟血溅五步、身首异处的惨烈画面，连同那封来自“洪都拉斯某废弃机场”、
署名“Time Gear”的加密邮件，如同裹挟着血腥味的冰冷潮水，轰然回卷！
他面上不动声色，甚至端起桌上凉掉的半杯水喝了一口，喉结滚动，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
指尖在冰凉的玻璃杯壁上无意识地了一下，这才伸手，拿起了桌上那个沉甸甸的白色信封。
指腹隔着纸张能清晰感受到里面成叠硬挺钞票的质感。
他没拆开看，只是随手将其塞进了抽屉里。
“消息很及时，值这个价。”
林采臣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平稳，眼神却锐利如锁定猎物的鹰隼，牢牢锁住梁海玲，
“这个艾略特·斯通，你还能挖出多少？他喜欢什么？害怕什么？有什么……见不得光的致命癖好？”
梁海玲似乎很满意他瞬间爆发的冰冷气场和精准的关注点，身体重新靠回椅背，指尖缠绕着垂落胸前的一缕乌黑发丝，姿态重新变得慵懒，眼底却闪烁着洞悉一切的精光。
“他喜欢收藏十七世纪的古董枪械，尤其是带暗格能藏毒针的那种。”
她慢条斯理地说，每一个字都像精心打磨过的匕首，寒光闪烁，
“害怕密闭空间，幽闭恐惧症很严重。至于癖好嘛……”
她红唇勾起一个意味深长、带着一丝冷冽妩媚的弧度，
“听说他对‘驯服’东方带刺的玫瑰，有超乎寻常的病态执念和盲目自信。而且，他左手的尾戒，从不离身，视若性命。”
尾戒？
林采臣脑中瞬间闪过上次交流赛，停车场那枚被史蒂芬·威尔狠狠踩扁的金属片！
那里面存储的伪造3纳米光刻机图纸，是否与这枚“从不离身”的尾戒有关？
梁海玲的情报，像一块块精准落下的拼图，瞬间将模糊的敌人狰狞轮廓勾勒得无比清晰！
“很好。” 林采臣点了点头，手指在桌面轻轻敲击出某种特定的、如同战鼓前奏的节奏，
“下周二，天上人间最大的‘水云间’包厢，我会亲自做东，给这位远道而来的斯通先生，办一场永生难忘的接风洗尘宴。”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仿佛能冻结空气的力量。
梁海玲优雅地站起身，墨绿色的丝绒旗袍在灯光下流淌着暗沉如深潭的光泽。
她拿起桌上的手包，腰肢轻摆，摇曳生姿，高跟鞋敲击在厚厚的地毯上，发出闷而性感的声响。
开门前，她微微侧首，眼波流转间抛下一句：
“对了，那信封里的‘开工利是’，足够你给家里那几位小祖宗，再买一屋子糖葫芦，哄得她们眉开眼笑了。”
门轻轻关上，隔绝了她身上留下的那缕冷冽幽香，也带走了室内最后一丝暖意。
办公室里恢复了寂静，只剩下窗外城市永不疲倦的霓虹光影在冰冷的玻璃上无声流淌，变幻着诡谲的色彩。
林采臣靠在宽大的椅背里，没有去看抽屉里的钱，也没有因梁海玲最后那句调侃而露出丝毫笑意。
他闭上眼，指尖却精准地、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决绝，按在了腰间战术腰带的某个隐蔽凸起上。
嗡——！
腰带再次传来一阵比刚才更为清晰、更为急促、如同毒蛇吐信般的震动，带着某种冰冷刺骨的特定频率和节奏，像无声的死亡警报，又像来自未来黑暗深渊的沉重呼唤。
那冰冷的触感紧贴着皮肤，穿透羊绒衫，首抵心尖。
窗外，京城的夜依旧繁华喧嚣，天上人间巨大的霓虹招牌在寒夜里闪烁得格外刺目，将这座欲望之都映照得如同虚幻而脆弱的蜃楼。
那变幻不定的光芒投射在林采臣轮廓分明的侧脸上，一半沉浸在室内的暖光里，一半被窗外冰冷的霓虹染上诡谲莫测、深不见底的阴影。
他缓缓睁开眼，深沉的眼底没有半分过年的闲适余韵，只有一片凝重的、化不开的、如同西伯利亚冻原般的寒冰。
手指无意识地捻动着，仿佛在虚空中拨动着一根看不见的、紧绷欲断的、名为命运的弦。
洪都拉斯的血色阴魂，终于循着浓烈的血腥味，游荡到了这煌煌天子脚下，要将这纸醉金迷的温柔乡，也一同拖入那深不见底的、名为“时间齿轮”的黑暗漩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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