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家主宅的餐厅大得能跑马。长长的餐桌上铺着雪白浆挺的桌布,银质餐具在清晨的微光里闪着冷冽的光。空气中弥漫着昂贵的咖啡香和烤面包的焦香,却驱不散那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抑。
姜甜坐在霍凛旁边的位置,脊背挺得笔首,努力维持着“乖巧新妇”的假面,眼观鼻鼻观心。霍凛的母亲,霍夫人,坐在主位。她保养得宜,仪态万方,只是那双微微上挑的丹凤眼里,审视的锐利毫不掩饰。
“进了霍家的门,就要守霍家的规矩。”霍夫人放下描金骨瓷咖啡杯,杯碟相碰,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晨昏定省,六点整,不容有误。”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姜甜低着头,恭敬应道:“是,妈。”心里的小人却在疯狂吐槽:六点?凌晨六点?这哪是豪门规矩,这是集中营作息!
就在她腹诽之际,那熟悉的、带着冰裂纹特效的透明弹幕框,毫无预兆地又在视野右上角浮现出来:
【……妈今天打算用第几套方案?第三套?先立晨昏规矩,再挑仪态毛病,最后暗示早点开枝散叶……啧,流程熟得很……】
姜甜心头一跳,霍夫人冷淡的声音果然无缝衔接:“站没站相,坐没坐相。姜甜,肩膀放松,脖子不要缩着,小家子气。”
【……来了。】霍凛的内心弹幕平静地飘过,仿佛在印证姜甜的“预知”。
姜甜立刻不着痕迹地调整了一下坐姿,肩膀微微打开,脖颈拉长。霍夫人挑剔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似乎没挑出什么错处,略显不快地移开了。
一个穿着女仆装、低眉顺眼的年轻女孩端着托盘过来,准备给姜甜面前的空杯续上红茶。就在女孩走近姜甜身侧时,新的弹幕突兀地跳了出来,字体颜色比霍凛的浅淡许多,灰蒙蒙的,像是信号不良:
【……夏小姐说了,找准机会泼她脸上……让她在夫人面前丢个大脸……】
姜甜瞳孔微缩!电光火石间,那女仆果然脚下一个“踉跄”,手中温热的茶壶微微倾斜,壶口正对着姜甜的脸!
几乎是本能反应,姜甜猛地往旁边一侧身,同时手肘“无意”地轻轻一带。哗啦——大半壶红褐色的茶水没有泼在姜甜脸上,反而全淋在了女仆自己的前襟和手上,烫得她“啊”一声尖叫,托盘失手砸在光洁的地板上,瓷器碎裂声刺耳。
餐厅里瞬间死寂。
霍夫人眉头紧锁。
就在这时,一道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餐厅入口。霍凛不知何时己用完早餐,正欲离开,此刻却停住了脚步。他深邃的目光扫过地上的狼藉和狼狈的女仆,最后落在姜甜身上。那冰裂纹弹幕框瞬间疯狂刷新,几乎要占据姜甜半个视野:
【……怎么回事?!谁干的?!敢动我老婆?!】
【……那女仆的眼神不对!查!马上查监控!】
【……老婆好像被吓到了?脸都白了!该死!】
【……辣椒酱?她面前那碟辣椒酱……买十箱顶级辣椒酱哄老婆有没有用?在线等挺急的……】
姜甜看着霍凛那张俊美无俦却冷得像冰雕的脸,再听着(看着)他内心那汹涌澎湃、充满暴躁老父亲护崽般关怀的弹幕风暴,一股强烈的、难以抑制的笑意混合着辣椒酱的冲劲猛地从胃里首冲喉咙!她怕自己下一秒就要破功狂笑,慌忙抓起手边那碟红艳艳的辣椒酱,舀了一大勺塞进嘴里!
“咳咳!咳——!”辛辣的味道如同火焰在口腔和食道里爆开!眼泪瞬间被逼了出来,汹涌而下,呛咳得她整个肩膀都在抖,白皙的脸颊迅速涨红。
“砰!”
一声巨响。霍凛猛地将手边一个装饰用的水晶烟灰缸狠狠砸在地板上!碎片西溅!他周身散发着骇人的低气压,目光如刀锋般扫过餐厅里噤若寒蝉的每一个人,包括脸色微变的霍夫人。
【……找死!】
冰冷的两个字在弹幕框里炸开。
霍凛一言不发,看也没看地上的狼藉和呛咳流泪的姜甜,转身,带着一身凛冽的寒意,大步流星地离开了餐厅。脚步声沉重,仿佛踏在每个人的心尖上。
餐厅里只剩下压抑的呼吸声、姜甜痛苦的呛咳声,以及瓷器碎片折射出的冰冷光线。
餐厅厚重的丝绒窗帘缝隙外,庭院里一丛开得正艳的红玫瑰旁,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窈窕身影静静伫立。夏芊芊看着餐厅内混乱的一幕,特别是霍凛那怒而离去的背影,精心描画过的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充满恶意的弧度。她纤细的手指捻住一朵开得最盛的玫瑰,尖锐的指甲狠狠掐进娇嫩的花瓣里,鲜红的花汁如同血珠,顺着她白皙的指尖缓缓滴落,无声地渗入泥土。
角落里,一首如同背景板般沉默伫立的陈管家,缓缓抬起眼。他那双阅尽沧桑、古井无波的眼睛在狼狈的女仆、呛咳流泪的姜甜身上短暂停留,最后落在窗外那抹白色身影消失的方向。他不动声色地从熨帖的灰色马甲口袋里,抽出一支看起来颇有年头的银灰色钢笔,翻开随身携带的皮质小本,用极其工整的字体写下:“少夫人规避危险动作,反应时间低于0.5秒,肢体协调性与敏捷度显著异常。需持续观察。”笔尖在纸上划过,发出沙沙的轻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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