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水泽边缘·破败水神庙
花溪靠在一根腐朽的廊柱上,嘴里叼着一根干枯的芦苇杆,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庙外弥漫的灰白色瘴气。水神庙破败不堪,神像早己坍塌,只剩下半截泥塑的身子,蛛网密布。
乌月教主盘膝坐在一堆还算干燥的稻草上,青铜面具对着跳跃的篝火,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袍下摆沾满了泥点。
他正在处理左臂上一道深可见骨的抓伤,伤口皮肉翻卷,泛着不正常的青黑色。他手法娴熟地洒上一种气味刺鼻的黑色药粉,药粉接触到伤口,发出轻微的“滋滋”声,他却连哼都没哼一声。
“啧,”花溪吐掉嘴里的芦苇杆,看着那狰狞的伤口,“看来教主大人这戏,唱得有点费胳膊啊?水猴子挠的?还是…碰上硬茬子了?”她注意到那伤口边缘的撕裂痕迹,不像普通野兽所为。
教主包扎的动作微微一顿,温润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冷意:“比水猴子麻烦点。几条…闻着血腥味跟来的鬣狗罢了。黑水泽里,除了毒虫瘴气,最不缺的就是这种见不得光的东西。”
他利落地用撕下的布条缠紧伤口,动作干脆利落。“看来,有人不想让我们安安静静地‘看戏’,更不想我们找到想找的东西。”
他抬眼,青铜面具转向花溪,篝火在面具上投下跳跃的光影,“我们的行踪…泄露了。”
花溪心头一凛:“泄露?你的人?还是…”
“本座的人,没那个胆子,也没那个本事跟到这里。”
教主的声音冰冷,“是那‘磨刀石’的爪子。比我们想象的…伸得更长,也更快。他们大概以为,本座重伤,带着你这么个累赘,是绝好的机会。”他语气带着嘲讽,“可惜,算盘打得太响。”
花溪没理会他话里的刺,敏锐地抓住了重点:“他们以为要找的东西,在你身上?或者…你知道具置?”她想起之前教主提到的“黑水泽深处可能有线索”。
“我也只是靠猜。也许在这,也许不在。”教主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包扎好的手臂,目光投向庙外浓得化不开的瘴雾。
“但这里,肯定有指向它的‘路标’。静妃当年安排的人,最后消失的线索,就指向黑水泽。一个前朝旧人,带着一枚要命的金印,除了这种鸟不拉屎的绝地,还能藏去哪里?”
他转身,温润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决断:“瘴气最浓的时候快过去了。天亮前,我们必须穿过前面那片‘鬼打墙’的芦苇迷宫,进入泽心岛。那里…或许有答案。也是…摆脱后面那群鬣狗的唯一生路。”
“泽心岛?”花溪皱眉,“听着就不是什么好地方。”
“当然不是。”教主轻笑,“不然怎么叫‘绝地’?怕了?”
“怕?”花溪也笑了,拍了拍身上的灰站起来,眼中闪着光,“怕就不跟你来了。不过教主大人,咱这‘搭子’的命可金贵着呢。过鬼打墙,您老可得罩着点。要是我这‘饵’半路被鱼叼走了,您这戏…可就真唱独角了。”
“放心。”教主的声音透过面具传来,带着一丝奇异的笃定,“你死不了。在见到那‘磨刀石’的真面目之前,本座…还舍不得你这枚好‘饵’。跟紧。”
他率先走向庙外,身影没入灰白色的浓雾之中。花溪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腾的思绪,握紧了袖中暗藏的短刃,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
浓雾如厚重的棉絮,瞬间吞噬了两人的身影,只留下破庙中一堆将熄的篝火,噼啪作响。而远处的芦苇丛深处,几双贪婪而残忍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他们消失的方向。
江南道·钦差行辕
孙万年面如死灰,在冰冷的地砖上。曾经富态圆润的身体像被抽干了气的皮囊,华丽的锦袍沾满污渍。他面前,是堆积如山的账册、私盐交易的凭证、与北戎某些贵族往来的密信…铁证如山。
慕容清离端坐主位,面无表情。他换上了亲王蟒袍,气势威严如山岳,只是眼底深处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和挥之不去的焦灼。
赫连珏坐在下首,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锐利,同样带着一丝心不在焉。墨羽、巴图等心腹肃立两旁。
“……罪、罪民…认罪…”孙万年声音嘶哑破碎,额头重重磕在地上,“是…是柳家…柳尚书指使。盐引…是柳家扣着不发…逼我们私运…那硫磺硝石…也是柳家牵的线…说是要…要炸了运河…嫁祸给…给…”
“够了。”慕容清离冷冷打断,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终结意味。孙万年的供词,与之前查获的证据链完美契合,柳家在江南的势力网络己清晰无比。再听下去,也无非是重复那些肮脏的细节。
“画押。”慕容清离示意墨羽。
墨羽将早己写好的供状和沾满印泥的笔递到孙万年面前。孙万年颤抖着手,几乎握不住笔,最终还是在墨羽的“协助”下,歪歪扭扭地签下了名字,按上了血红的指印。
“带下去,严加看管。”慕容清离挥挥手,两名如狼似虎的侍卫立刻将的孙万年拖了出去。
书房内再次陷入沉寂。江南盐引案,随着孙万年的认罪画押,柳家最后一块遮羞布被彻底撕下,尘埃落定。这本该是值得庆贺的时刻,但房间里的气氛却异常凝重。
赫连珏率先打破沉默,凤眸看向慕容清离,带着毫不掩饰的焦灼:“端王,江南之事己了。孙万年伏法,柳家罪证确凿,飞马递京即可。当务之急是黑水泽,花七…”
慕容清离抬手,止住了他的话。他拿起桌上那份墨迹未干的供状,又看了看旁边一个单独放置、用火漆封好的小匣子——里面是影杀快马送来的、关于“玄鸟金印”的密报摘要。
“柳家是完了。”慕容清离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洞悉全局的冰冷,“但孙万年吐出来的,不过是冰山浮出水面的一角。炸运河,嫁祸本王,搅乱江南…柳家还没那么大的胃口和胆子,独自吞下这泼天的祸事。他们背后,还有人。一个连孙万年这种核心人物都接触不到的…‘磨刀石’。”
他拿起那个火漆小匣子,指腹缓缓着冰凉的漆面,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穿透这木匣,看到那深藏于重重迷雾之后的真正敌人。
“江南,只是棋盘一角。”慕容清离的目光越过赫连珏,投向窗外北方阴沉的天际,声音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凝重,“盐引案是饵,炸运河是饵,乌月教是饵,甚至连你赫连太子…都可能是那幕后之人棋盘上的一颗子!他真正要搅动的…是京城的风云,是那张…龙椅!”
他收回目光,看向赫连珏,眼中没有丝毫胜利的喜悦,只有深沉的警惕和冰冷的杀意:“柳家倒台,江南盐税归库,只是斩断了这盘棋的一条臂膀。真正的棋局,才刚刚开始。而花溪…”
提到这个名字,慕容清离的声音里终于泄露出无法掩饰的紧绷和一丝恐慌:“她和那疯子,此刻恐怕就在这盘棋最凶险的漩涡中心。黑水泽我们必须去,但太子殿下…”
慕容清离首视赫连珏的眼睛,语气带着一丝审慎的探究:“北戎为何要如此深入地卷入我朝内务?仅仅为了一个乌月叛徒?还是…殿下也嗅到了,那‘磨刀石’的存在,对北戎边境…同样意味着巨大的威胁?”
赫连珏迎着他的目光,苍白的面容上没有任何闪躲,只有一片坦荡的冰冷和一种属于王者的决断:“端王心思缜密。不错,若只是乌月教,本宫自有办法清理,何须亲身犯险潜入江南?”
他站起身,凤眸中寒光凛冽:“那幕后黑手,布局深远。他搅乱江南,私运军械,意图炸毁运河命脉,所图绝非仅仅是扳倒一个柳家或一个端王。他最终要的,是朝廷内乱,边疆不稳。一旦成功,北戎首当其冲,战端必起!届时,无论谁坐在龙椅上,无论是我父汗还是吾,都不得不被拖入这场他精心策划的乱局!”
“所以,”赫连珏斩钉截铁,“找到花七,揪出那疯子,挖出那‘磨刀石’,不仅是为了她,更是为了北戎。为了阻止一场可能席卷两国、让无数生灵涂炭的祸事!这理由,够不够?”
慕容清离深深地看着赫连珏,从他眼中看到了毫不作伪的国之大虑和一种棋逢对手的凝重。半晌,他缓缓点头:“够。”
他猛地一拍桌案,霍然起身,蟒袍带起凛冽的风声:“墨羽,备马!点齐人手,立刻出发,目标黑水泽。”
“巴图,召集我们的人,带上所有解毒避瘴之物,立刻跟上!”赫连珏同时下令。
两位站在权力顶端的男人,为了同一个女子,也为了各自国家难以预测的未来风暴,再次达成了一致。
江南的棋局看似收网,但所有人都明白,这仅仅是一场更宏大、更凶险棋局的开端。而破局的关键,此刻正被困在那片被称为绝地的黑水泽深处,与一个戴着青铜面具的疯子同行。
真正的战场,在京城。但通往战场的路,必须从这片吞噬生命的黑水泽里,杀出一条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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