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春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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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春耕

 

晌午的日头暖烘烘地照在祠堂青石院地上,几十领大晒席铺开,堆着小山包似的各色种子。

金黄的小米粒、灰褐的棉籽、滚圆的黄豆……空气里弥漫着陈年谷仓的干燥气味。

林砚挽着小袖口,蹲在最大一摊小米种前,棋盘在意识中精准测算出所有种子的发芽率。

他不用筛子簸箕,就伸出两根手指头,像点豆子似的,在麦堆里飞快地拨拉、捻动。

拈起一粒,对着阳光眯眼看看度,指甲轻轻掐掐硬度,偶尔还凑到鼻子下闻闻气味。

动作麻利得不像个孩子。

被他挑中的麦粒,颗颗滚圆饱胀,闪着健康的淡金色泽,单独放进旁边簇新的细竹篓里。

被淘汰的瘪粒、破皮粒,则无情地扫到角落的大簸箕里。

“哎哟,这粒多!咋也给扔了?”六婶心疼地想捡回来。

“婶子,这粒胚芽发暗,看着,里头坏了!”林砚头也不抬,手指精准地又捻出一粒淘汰品。

实际上是棋盘测算出这些种子不能发芽或有病变的。

旁边的林茂田和林广福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异,这孩子挑种的眼力,比他们这些老把式还毒!

所有经过他检测的种子,林砚全部进行气运合并,这才是他敢鼓动村民提前春耕的底气。

真正开犁下种的那天,林砚和少年团的所有成员像个小监工,背着手在刚翻开的、还冒着新鲜土腥气的田埂上巡视。

走到林铁蛋家负责的那块向阳好地,他蹲下身,小手在的泥土上比划:“铁蛋哥,停!这窝下十粒!”

扶着点葫芦(播种器)的林铁蛋爹有点不愿了:“十粒?往年顶多七粒!这……这挤成疙瘩,苗能长开?”

“愿赌服输!”林铁蛋突然吼了一嗓子,脸红脖子粗地挤到他爹林老栓跟前,一把抢过点葫芦的窝距尺杆,“爹!字据上摁的手印呢!缩两寸!就缩两寸!”他梗着脖子,把那根标记着传统窝距的木尺杆,“咔吧”一声,硬生生掰短了两寸!断茬新鲜刺眼。

“小兔崽子!反了你了!”林老栓气得扬手要打。

“茂田叔!”林砚目光转向眉头拧成疙瘩的林茂田。

林茂田看着林铁蛋手里那截断尺,又看看周围少年团半大小子们灼灼的目光,最后狠狠一跺脚,旱烟锅敲在犁铧上,铛啷作响:“听他的!缩!都给我缩两寸!下种数,他说加几粒就加几粒!谁再啰嗦,秋后减产自己担着!”

林砚用小木棍在松软的土里戳出个小浅坑示范:“看,窝挖浅点,种子挨着点不怕。今年地气暖得邪乎,苗挤着点长得更壮实,跟咱村口那抱团的老柳树似的!”他这话带着点孩子气的比喻,却奇异地让大人们心里一动。

是啊,那老树挤着发芽,不也活蹦乱跳的?

命令一下,田里景象登时古怪起来。

老把式们扶着犁耙,嘴里吆喝着牲口,眼睛却死死盯着扶点葫芦的儿子或孙子,看着他们用那截明显短了的尺杆量窝距,看着他们往点葫芦窝眼里多倒进一把种子。

点下去的窝眼肉眼可见地密集起来,像撒了过多芝麻的烧饼。

“铁蛋!窝!窝歪了!往左半指!”

“栓柱!豆种!你那窝数够了!再倒就溢出来了!”

“狗剩!棉籽!七粒!一粒不能少!你数清楚喽!”

少年团的小子们成了最严苛的监工,稚嫩却极其认真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压过了父辈们沉重的叹息和牲口的响鼻。

林老栓看着儿子林铁蛋绷着小脸,一丝不苟地按新规矩点种,那密集的窝点让他心头发慌,可儿子眼中那股“愿赌服输”的倔强劲,又让他把到嘴边的骂娘话咽了回去。

林茂田皱着眉,在自己负责的试验田一角,咬牙按林砚的法子,窝距缩小两寸,每窝棉籽点了七粒(往年四粒)。

看着那明显密集的窝点,老汉心都在滴血。

种子刚盖上新土,林砚的第三条指令又到了。

田头空地上,肥料分成了扎眼的三堆:

一堆是黑得发亮、细得像面、几乎没味儿的——这是林三粪带着人日夜守着蚯蚓坑,新筛出来的上好蚯蚓粪土;

一堆是暗红泛黑、散发着刺鼻硫磺和铁锈味的粉末——这是老砖窑那边碾碎的磁铁矿渣;

一堆是黄褐色、油香扑鼻的细粉——这是榨油剩下的棉籽饼,细细磨成的粉。

“茂田叔!”林砚展开一张皱巴巴的、用炭笔画着田块标记的粗纸,“您家东头那块沙性地,蚯蚓粪土铺底,一亩两担半!棉籽饼粉盖种,一亩一斗!红渣子肥,”他指了指那堆暗红粉末,“等谷苗冒出两片嫩叶,一亩拌水浇一筐!记准了,是拌水浇根,不能干撒!”

“啥?!”林茂田的眼珠子差点瞪出来,指着那堆红渣子,手指头都在抖,“这……这玩意儿能当肥?一股子铁锈硫磺味!别把苗给烧死了!还有这数,两担半、一斗、一筐……你这小娃,种过几天地?肥是能瞎用的?”

“能!”林砚斩钉截铁,小脸绷得紧紧的,指着那堆红渣子,“茂田叔,您摸摸,这红渣子是不是比别的肥暖和点儿?”

整个春林茂田将信将疑,伸手插进红渣堆,一股温热感立刻从指尖传来,确实比其他两堆肥料温度高!他愣住了。

“这就对了!”林砚趁热打铁,“这是‘暖根肥’!跟咱家灶膛里烧热的炕砖一个理!捂在根底下,苗的根须长得快、扎得深!沙性地存不住热气,就得多用点!硫磺味儿还能驱地底下的害虫!您就照这数下,错不了!”

他又转向旁边一块黏土地:“六婶家这块黏脚地,蚯蚓粪土少铺半担,红渣子多加半筐!棉籽饼粉不变!”

整个田头,成了临时的配肥场。

林三粪带着人,推着双轮货车,按林砚纸上标的地块和数量,挨家挨户地分派三种肥料。

少年团的小子们则人手一个小本子,紧跟在大人屁股后面监督:

“爹!沙性地!蚯蚓粪两担半!您这车不够!”

“娘!棉籽饼粉盖种是一斗!您舀多了半瓢!倒回去!”

“七叔!红渣子等苗出两片叶再浇!您别现在就往地里扬啊!”

质疑、嘀咕、不情愿,弥漫在初春的田野里。

但看着林茂田都咬着牙,按那离谱的“三色肥”配方,一担担、一斗斗、一筐筐地往自家最好的那块沙性地里下肥;看着林三粪那推着红渣子车、浑身散发着硫磺味却一脸“我家肥料金贵”的得意劲儿;再看看自家小子那拿着小本子、瞪圆眼睛一丝不苟的认真模样……大多数村民选择了闭上嘴,按那“邪门”的方子办。

今年春耕时节,林家村的田地里呈现着奇景:大人扶着犁耙吆喝牲口,半大小子们拿着小棍比划窝距、点数下种,林砚像个小小的将军,在田埂间穿梭,稚嫩却不容置疑的声音不断响起:“这块加半筐红渣!”“那沟棉籽饼粉多了,匀出来点!”“下窝!七粒!一粒不能少!”

质疑声当然有,但看着自家田里也按此法下了种,看着少年团小子们憋着劲、一丝不苟执行的样子,看着林广福和林茂田等老把式虽然眉头紧锁却也咬牙照办……大多数村民选择了沉默和跟随。

那提前抽芽的老树,还有那摁了手印的对赌协议,像两根无形的绳索,牵引着整个村庄,忐忑又充满期待地,迈入了这个史无前例的早春。

田野里新翻的泥土气息混合着硫磺与棉籽饼的奇异味道,在料峭春风中弥漫开来,奇异地交织弥漫,笼罩着这片正被“孩子王”的意志所改变的田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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