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娘娘……撞柱了!”
小太监那带着哭腔的惊叫,如同一道撕裂天空的惨白闪电,狠狠劈在宫道之上。
林宝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顶门,
眼前猛地一黑,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晃,
被春杏和夏荷死死扶住才没栽倒。
坤宁宫!沈清漪!那个被滔天恨意和绝望逼至绝路的女人!
秦嬷嬷那关于“西苑烂木堆”的骇人旧话还在耳边回荡,
高德忠派兵搜查西苑的利好消息带来的那点振奋,
瞬间被这更猛烈的噩耗碾得粉碎。
“走!”
林宝的声音带着一种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嘶哑和颤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
“去坤宁宫!快!”
一行人几乎是踉跄着冲向坤宁宫方向。
宫道上的气氛陡然变得极度紧张压抑,巡逻的侍卫明显增多,脚步急促,脸色凝重。
远远地,就看到坤宁宫那紧闭的、象征着皇后尊荣的朱红宫门,此刻如同染血的巨口,
敞开着。
宫门内外,跪满了瑟瑟发抖的宫女太监,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和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
皇帝临安帝高大的身影,如同一尊凝固的冰雕,矗立在坤宁宫正殿的门口。
他背对着外面,明黄的龙袍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刺目,
周身散发出的寒意,比这深秋的冷风更刺骨。
他身前的地面上,一大滩尚未完全凝固的、暗红近黑的血迹,如同地狱之花,狰狞地绽放着。
太医正跪在一旁,满头大汗,
手指搭在伏跪在地的皇后手腕上,脸色灰败,
身体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
林宝的心沉到了谷底。
她不敢靠得太近,只在宫门外的回廊下停住脚步,
隔着重重人影,死死盯着那滩刺目的血迹和皇帝那冰冷的背影。
时间仿佛凝固了。
每一秒都如同凌迟。
终于,太医颤抖着收回手,重重磕头,声音带着哭腔和极致的恐惧:
“皇上,娘娘凤体,万幸未伤及根本。
但……但颅骨有裂,颅内或有淤血。且心力交瘁,郁气攻心。
己是油尽灯枯之兆……
臣等只能尽力,吊住娘娘一丝元气。
恐难回天。”
油尽灯枯,难回天。
太医的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林宝心头。
沈清漪……她不是简单的撞柱寻死。
她是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将自己连同那焚尽灵魂的恨意,
一同撞向了毁灭。
她根本没给自己留活路。
皇帝临安帝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动了一下。
他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
整个坤宁宫死寂得可怕,只有太医压抑的啜泣声和宫女太监们恐惧的抽气声。
林宝的目光死死锁在皇帝身上。
她看不到他的表情,却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背影里散发出的、一种复杂到极致的情绪。
滔天的震怒?被冒犯天威的冰冷?还是……在那冰冷之下,一丝被强行压抑的、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惊悸与痛楚?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一个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皇帝身侧。
是高德忠。
他依旧是那副沉静如水的模样,
只是素色的袍角沾染了些许尘土,显然刚从西苑匆匆赶回。
他对着皇帝的背影,无声地躬身行礼,
然后凑近,用只有皇帝和他能听到的声音,低语了几句。
林宝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高德忠在汇报西苑的搜查结果。
在这个皇后撞柱、命悬一线的节骨眼上。
皇帝临安帝的背影依旧纹丝不动,如同铁铸。
但林宝却敏锐地捕捉到,他负在身后的双手,指节猛地收紧,发出轻微的“咔”声。
一股更沉、更重的煞气,无声地弥漫开来。
高德忠禀报完毕,垂手侍立一旁,眼观鼻,鼻观心。
皇帝依旧沉默着。
这沉默比雷霆更可怕。
许久,他才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
那张曾经英俊威严的脸上,此刻没有任何表情。
没有震怒,没有悲伤,只有一片极致的、冻彻骨髓的平静。
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如同两口冰封万年的寒潭,扫过跪了满地的宫人,
最后,落在了太医身上。
“吊住她。”
皇帝的声音不高,甚至算得上平稳,却带着一种令人灵魂冻结的寒意,
“用尽天下所有的药,吊住她这口气。朕……要她活着。”
不是“救活她”,而是“吊住她”。
不是出于夫妻情分,而是……一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命令。
他要她活着!
活着承受痛苦?活着……作为某种象征或……筹码?
太医如蒙大赦,又如同坠冰窟,连连磕头:
“是!是!臣等遵旨。定当竭尽全力!”
皇帝的目光再次扫过高德忠,没有任何言语交流,却仿佛下达了无声的指令。
高德忠微不可察地颔首。
皇帝不再看任何人,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坤宁宫,
那明黄的背影消失在宫道尽头,留下满地狼藉和深入骨髓的恐惧。
皇帝一走,坤宁宫压抑的气氛非但没有缓解,反而更加沉重。
太医们如同救火般扑向内殿。
高德忠则留了下来,他目光沉静地扫视了一圈,最后落在了宫门外回廊下的林宝身上。
林宝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迎着高德忠的目光。
她脸色苍白,眼中带着真切的惊惧和担忧,完全符合一个被吓坏的样子。
高德忠缓步走了过来,声音依旧平缓无波,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宝郡主受惊了。皇后娘娘吉人自有天相,定能转危为安。郡主身子弱,此地血腥气重,不宜久留,还是早些回临华殿歇息为好。”
“高公公……”
林宝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的哽咽,
“皇后娘娘她……怎么会……”
“娘娘哀毁过甚,一时失足。”
高德忠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目光却意有所指地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
“皇上己下严旨,倾力救治。郡主不必过于忧虑,安心静养便是。”
哀毁过甚?一时失足?!
这官方定调的说辞,冰冷地将皇后惨烈的自毁定性为“意外”。
林宝心头一片冰凉。
她明白了高德忠的暗示——此事到此为止,不要问,不要探究。
皇帝要沈清漪活着,无论是出于什么目的,都绝不允许任何人再节外生枝。
“是,谢公公提点……”
林宝低下头,掩去眼底翻涌的情绪。
她不能在这里多待了。
“对了,”
高德忠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语气平淡地补充道,
“西苑那边,惊扰郡主的那起子‘宵小’之事,己有眉目。
一个内务府管事(王管事)鬼祟行事,己被拿下问话。
至于那荒僻之地的传言……
皆是些无稽之谈,郡主大可安心,不必再为此惊惧。”
王管事被抓了。
西苑之事被定性为“鬼祟行事”和“无稽之谈”。
这既是给林宝一个交代,也是斩断她继续深挖的途径。
高德忠用最温和的语气,划下了最清晰的界限。
“有劳公公费心……”
林宝再次屈膝,带着春杏等人,如同逃离般离开了这血腥弥漫的坤宁宫。
回临华殿的路上,夕阳如血,将宫墙染成一片凄艳的暗红。
林宝只觉得每一步都踏在冰刃之上。
皇后的血,高德忠的警告,西苑被掐断的线索……
重重压力如同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她的喉咙。
刚踏入临华殿宫门,
小武子便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冲了上来,
脸上又是紧张又是兴奋,压低声音急道:
“郡主!高公公的人在西苑烂木头堆那儿……真挖出东西了!”
林宝心头猛地一跳。
高德忠不是说“无稽之谈”吗?怎么又挖出东西了?
“挖……挖出什么了?”春杏也紧张地问。
“是个快散架的破木箱子!”
小武子语速飞快,
“奴才虽然被赶得远,但看得真真的!箱子撬开,里面好像都是些烂衣服,破布头。
还有些像是木头渣子?
黑乎乎的……
哦!对了!
还有一盏快锈烂了的旧宫灯!
像是……像是女子用的那种!”
烂衣服?破布头?木头渣子?旧宫灯?!
这哪里是什么证据?这分明是一堆刻意掩埋的、毫无价值的垃圾。
林宝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她明白了。
王管事被推出来顶罪,埋下这堆垃圾,就是为了坐实“鬼祟行事”和“无稽之谈”。
彻底堵死西苑这条线。
幕后黑手用最快的速度,用最低的成本,完成了一次完美的弃车保帅。
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寒意席卷了林宝。
对手的反应太快、太狠、太精准。
高德忠雷霆的搜查,最终只换来一堆掩人耳目的垃圾。
难道……真的无路可走了吗?
就在这时,小武子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又补充了一句,声音带着点疑惑:
“不过,奴才好像看见,那盏破宫灯,灯罩都烂没了。
就剩个锈迹斑斑的架子……
但那架子底下,好像挂着一小缕没烂透的,穗子?
颜色有点怪。
像是沾了什么暗红色的东西……
干了很久的样子……”
沾了暗红色干涸物的宫灯穗子?
林宝疲惫绝望的眼中,骤然闪过一丝微弱却锐利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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