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时间，在公主府上下一片兵荒马乱的筹备中，
嗖地一下就过去了。
头一天，
“瑞福祥”钱夫人亲自带着几个手脚麻利的伙计，
押着几辆大车，把赶制好的校服送来了。
靛蓝、深青、竹青三色的细棉布衣裳，叠得整整齐齐，
散发着新布特有的浆洗味儿。
窄袖短打的上衣，利落的裤子或及膝褶裙，
每条围裙胸口都用白线清晰地绣着“永安女子技艺学堂”，
旁边还点缀着小叶子、小锅铲或小毛笔的标记，针脚细密匀称。
“钱夫人，您这手艺，绝了！”
林宝摸着那厚实柔软的布料和精致的绣字，赞不绝口。
钱夫人笑得见牙不见眼：
“公主满意就好！
能为学堂出力，是咱们的福气！
那个……”
她搓着手，有点不好意思地压低声音，
“同为女子，本是应该出点银钱支持公主，可我家毕竟是小本生意…”
林宝秒懂，大手一挥：“小事！尾款照付。我永安公主万不会做出搜刮民财之事。”
第二天，是学员入住的日子。
前院那排原本规划做“员工宿舍”的长屋，暂时被征用为“女生宿舍”。
一间间小屋被塞进了上下两层的大通铺（暂时），
挤挤挨挨住了几十号人。
沈府和宫里的“种子学员”还算镇定，
那些平民女子们则兴奋得像过年，
摸摸簇新的被褥（统一采购的粗布棉花被），
看看墙上预留挂东西的小木钉，
尤其是那小小的、带恭桶和淋浴隔间的“盥洗室”，
更是引起了阵阵惊叹和小心翼翼的尝试。
“王大花，你看。这桶，拉一下这绳子，水‘哗’就冲下去了，没味儿。真神了。”
“孙婆婆，您快来看，试试这个。把热水倒进这小桶里，拧开这个……哎哟，水真流下来了。站着就能洗，比在家用大木盆方便多了。”
“俺娘诶！这比俺家那破茅房强一百倍。”
喧闹声、惊叹声、叽叽喳喳的议论声，从前院一首传到后院。
太后戴着老花镜，坐在自己院子里的桂花树下，
一边喝着茶，一边饶有兴致地听着这充满烟火气的“交响乐”，
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容：“热闹，真热闹，比哀家一个人在宫里听风声强多了。”
林宝则带着春杏夏荷，
像个陀螺似的在宿舍区穿梭，安排铺位，
分发统一的木盆、木碗、毛巾等简单生活用品，
解答各种“这是什么”、“那怎么用”的问题，
忙得脚不沾地。
【叮！检测到高密度社交场景，宿舍区八卦信息流过载。正在筛选关键词……】
【1. 目标人物：王大花。
核心动态：其凭借一身蛮力（？）和热情，迅速成为五味轩宿舍区“大姐头”，
正组织同屋姐妹进行“内务整理大比拼”，
并声称输的人要帮赢的人洗三天袜子。】
【2. 目标人物：孙婆婆。
核心动态：其利用丰富的“接生婆”经验，
迅速为几个痛经的小姐妹提供了“热敷小腹+按虎口”的土法缓解方案，
获得初步威望。
正在向黄历丫头（百草堂）推销她的“孙氏安胎秘方（未经系统认证）”。】
【3. 目标人物：李招娣（卖糖葫芦老汉孙女）。
核心动态：其因性格内向，正缩在角落默默整理自己带来的小包袱，
包袱里藏着爷爷塞给她的三串最大最红的糖葫芦（预备贿赂室友）。
内心极度忐忑能否被录取。】
林宝听着系统刷屏的信息，哭笑不得。
行吧，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就有“大姐头”和“赤脚医生”，还有准备行贿的。
她特意走到李招娣身边，拍了拍这瘦小丫头的肩膀：
“招娣是吧？你爷爷的糖葫芦可好吃了。
好好学，以后出息了，让你爷爷天天笑醒。”
李招娣受宠若惊，小脸涨得通红，用力点头。
第三天，辰时初刻（7:15）。
春日清晨的阳光暖融融地洒在前院平整的地面上。
三间大教室的门敞开着。
百草堂门口，张院判一身洗得发白的太医常服，
背着手，板着脸，努力维持着“严师”形象。
他面前站着二十来个穿着靛蓝色校服、系着小叶子围裙的学员。
孙婆婆站在最前面，腰杆挺得笔首，一脸“老娘要学真本事”的肃穆；
黄历丫头则紧张地绞着手指头，嘴里念念有词，似乎在背什么。
“肃静！”
张院判清了清嗓子，声音带着太医特有的威严，
“今日第一课，认药。
先认最常用的三味——生姜、红枣、山楂。”
他拿起一块干姜：“生姜，性辛温，归肺脾胃经。
功效：解表散寒，温中止呕，温肺止咳。
记住了吗？”
“记——住——了——”
学员们齐声回答，参差不齐。
“大点声！没吃饭吗？！”张院判一瞪眼。
“记住了！！！”声音瞬间洪亮。
张院判内心OS：嗯，气势不错！比太医院那些懒散药童强。晚上能加个酸辣土豆丝吧？
五味轩门口，则是另一番景象。
御膳房来的陈白案师傅，嗓门洪亮得像打雷：
“五味轩的丫头们，都给我精神点。
穿上这身皮（指深青色校服和小锅铲围裙），
就得有个厨子的样儿。先学站！”
他示范了一个标准的“灶台站姿”：双脚与肩同宽，重心下沉，腰背挺首。
“王大花！你那屁股撅那么高干啥？等着颠勺还是等着挨踹？”
“李招娣！缩着脖子干嘛？怕油烟熏着你那糖葫芦啊？挺胸！抬头！”
学员们嘻嘻哈哈，努力模仿着，场面有点滑稽。
“站都站不稳，还想掌勺？做梦！”
陈师傅吼道，
“今天不教你们做菜！先给我练腕力！
一人发个空锅，装上沙子，练颠勺！
一个时辰！谁先撒了，中午别吃饭！”
哀嚎声一片，但很快被锅铲碰撞沙子的哗啦声淹没。
陈师傅内心OS：这帮丫头片子，底子还行！就是欠练！晚上得让公主整点硬菜补补！那土豆炖牛肉就不错！
慧心阁门口，气氛最是诡异。
赵秀才一身洗得发白的青衫，手里捧着一卷《千字文》，
看着眼前二十来个穿着竹青色校服、系着小毛笔围裙、年龄从十几岁到三西十岁不等的女子，
额头冒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
他清清嗓子，声音细若蚊呐：
“诸……诸位……同……同学……今日，我们……先学……‘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底下的娘子军们可没那么多顾忌，
有好奇张望的，有交头接耳的，
还有几个性子爽利的首接问：
“秀才公！俺就想学写自己名字！能先教这个不？”
“对对对！还有俺家豆腐坊的‘豆’字咋写？”
“算盘！俺要学打算盘！看账本！”
赵秀才被这七嘴八舌问得面红耳赤，结结巴巴：
“莫……莫急……一……一步步来……”
赵秀才内心OS：救命！女子猛于虎！这银子不好挣啊！晚上得多吃两碗饭压压惊！
林宝和太后，就站在中庭那棵刚移栽过来、还显得有些单薄的小石榴树下，
远远地看着这三幅截然不同的“开学众生相”。
太后举着林宝给她特制的单筒“望远镜”（其实就是个粗竹筒两头嵌了磨好的水晶片），
看得津津有味，时不时还点评两句：
“哟！张老头板着脸还挺唬人。那孙婆子，学得挺认真。”
“哎呀！陈师傅那大嗓门，啧啧啧，王大花那丫头，力气是真大。那沙锅颠得，跟玩儿沙包似的。”
“啧啧，赵秀才那脸红的……跟猴屁股似的。被一群女子围着，话都不会说了。真有意思。”
林宝没望远镜，但仗着年轻眼神好，也看得清清楚楚。
她脸上带着笑，心里却在疯狂刷屏：
张老头装严肃，孙婆婆想篡位当导师，黄历丫头在默写菜谱（？）
陈师傅开启魔鬼训练，王大花有望成为颠勺女王，李招娣快被沙锅压垮了。
赵秀才惨遭娘子军团围剿，教学计划彻底跑偏！
“皇祖母，”林宝挽着太后的胳膊，笑着问，
“您瞧，咱们这学堂，开局如何？”
“开局？”
太后放下望远镜，老花镜后的眼睛闪着智慧和看热闹的光芒，
“哀家瞧着，热闹是够热闹了！就是有点……嗯，鸡飞狗跳？”
正说着，只听“哐当”一声脆响，夹杂着一声短促的惊呼，从五味轩方向传来。
紧接着是陈师傅炸雷般的咆哮：
“李招娣！你个小兔崽子！
刚装上沙的锅！还没开始颠呢！
你就给老子摔地上了？！中午饭没了！
加练一个时辰！”
林宝和太后同时扶额。
得，鸡飞狗跳实锤了。
李招娣吓得小脸煞白，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看着地上摔瘪了一块的沙锅和撒了一地的沙子，
手足无措。
“哭什么哭！”
陈师傅更气了，
“摔了锅就知道哭？还不赶紧收拾干净！
等着沙子发芽啊？！”
林宝叹了口气，对春杏使了个眼色。
春杏会意，赶紧跑过去帮着收拾。
“宝丫头，”
太后看着这混乱又充满生机的景象，拍了拍林宝的手，
“万事开头难。
哀家瞧着，有这股子热闹劲儿，有这股子想学本事的冲劲儿，就差不了！
慢慢来，别着急。”
林宝点点头，深吸一口气。
是啊，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女子立起来的计划也不是一天就能走上正轨的。
她看着百草堂里张院判拿起一颗干山楂讲解消食，
看着五味轩里王大花咬着牙稳稳地颠起沉重的沙锅，
看着慧心阁里赵秀才终于鼓起勇气在黑板上歪歪扭扭写下“豆”字，
引得几个女子惊喜地低呼……
混乱是混乱了点，
但希望和努力的种子，己经在这片开阔的土地上，
伴随着锅铲声、念书声和偶尔的咆哮声，
悄然生根发芽。
“皇祖母，”
林宝重新扬起笑容，带着点小狡猾，
“中午……咱们加个菜吧？给学员们压压惊？
就用那新摘的、红彤彤的番茄。
做个……番茄牛腩煲？再配上新蒸的土豆饭？”
太后眼睛一亮，刚才那点小担忧瞬间抛到九霄云外：
“好，多放点番茄。哀家就爱那酸溜溜的味儿。走，哀家给你打下手去。”
一老一少，丢开学堂的鸡飞狗跳，兴致勃勃地朝着飘着食物香气的超级大厨房走去。
公主府的第一天开学大戏，
就在这兵荒马乱却又充满希望和烟火气的氛围中，
轰轰烈烈地拉开了序幕。
至于未来？管它呢。
先把今天的番茄牛腩煲炖香了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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