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御花园飘着柳絮,淳儿的蝴蝶风筝撞上棠梨树枝桠。安陵容指尖捻着浸过鱼胶的风筝线,看那丝线缠住湖底暗藏的水草团。当淳儿扑向湖面捞纸鸢时,缠着白矾粉的丝线骤然绷首,将她拽入浮萍密布的深水区。
"淳儿妹妹!"安陵容惊叫着跃入水中,右手却精准扯断三根主丝线。浑浊湖水漫过淳儿鹅黄衫裙的刹那,她袖中暗藏的匕首己割开缠脚水草。浮出水面时,她湿发间粘着半片风筝纸——那靛蓝蝶翼上的金粉,正是华妃赏给曹贵人制胭脂的贡品。
湖水漫过口鼻的刹那,淳儿恍惚看见碎裂的日光在水面晃动,像母亲临终前打翻的药碗里漂浮的当归片。脚踝被水草缠紧的痛感,令她想起幼时在苏州老宅,被嫡姐推入荷花池的恐惧——那时她攥住枯荷茎杆求生,此刻却只摸到安陵容刻意留下的、浸透鱼胶的风筝断线。
淳儿耳畔嗡鸣夹杂着破碎的呼唤:"淳儿——",这声线七分似安陵容,三分却像极生母咽气前那声含血的"逃啊..."
当安陵容匕首割断水草的寒光掠过眼前,淳儿突然想起三更时分御花园假山后的动静——月光下安陵容埋入土中的竹简,切口木纹与这匕首刃口的云纹竟出奇相似。求生本能让她死死攥住救命者的衣带,珊瑚珠串崩落的脆响惊破死寂,像极她们初入宫共分茯苓糕那日,瓷碟坠地时迸裂的纯白碎玉。
淳儿被救了上来,也惊动了后宫诸人。
暮色将御花园染成青黛色时,安陵容跪在罗汉松下的湿泥上,指尖捻起半截茜色丝绦。浸透湖水的丝绦泛着冷铁般的光泽,尾端金线绣着的凤尾纹在夕阳下若隐若现——这分明是皇后赏给绘春贺生辰的料子。
"皇上请看,"她颤声捧起缠着水草的风筝线,"这丝绦缠着水草根,倒像是被人刻意打了个死结。"断线随她指尖轻扯,露出暗结处掺着的白矾粉末,遇水凝成冰晶般的颗粒——恰与三日前景仁宫佛龛香灰中发现的毒物同源。
皇帝俯身时,龙涎香混着湖水的腥气扑在安陵容后颈。她盯着他腰间晃动的九龙玉佩,恍惚想起前世这玉佩曾砸碎在滴血验亲的水碗边。此刻玉佩穗子扫过她手背,穗间金线勾着的,正是她晨起故意缠在棠梨枝上的半截风筝线。
"谦常在救护淳常在有功,赐云锦妆花缎十匹。"皇后刻意提了嗓门,鎏金护甲划过缎面暗纹,"听闻你擅刺绣,这缎子上绣的是太后最爱的万寿菊纹样。"
安陵容叩首谢恩的力道震得鬓边海棠花枝乱颤。花瓣坠地染了泥污的刹那,无人瞧见她眼底的得意,赏赐不重要,重要的是多了一位盟友。
除掉华妃并非易事,淳常在家族背景也很强大,不然也不会年纪尚幼就备选进了宫。
翊坤宫的鎏金兽炉炸开火星,年世兰丹蔻掐进紫檀木椅扶手:"那小门小户的贱婢竟敢插手本宫的事!"
颂芝慌忙收拾满地碎瓷——那是安陵容晋封时敬献的珐琅盏残骸。
曹琴默垂首捻动红麝香珠串,珠面"景仁宫制"的暗纹在烛火里忽明忽暗。她指尖刻意在"制"字凹陷处多半圈,仿佛要碾碎这昭示皇后权势的烙印。
"娘娘且看——"她趋前半步,袖口堪堪擦过华妃案前泼洒的茶渍,身子却仍谨慎地笼在烛台阴影里。从怀中掏药包时,尾指指甲在"黄芪"标签上轻划一道细痕,恰将"黄"字割裂成"田"与"八",暗喻"罪证分田八分"的算计。
烛光跃动间,她眼尾余光扫过颂芝收拾碎瓷的手,见其指尖微颤,忽又压低嗓音:"娘莫急,安氏不过借机攀附敬妃。嫔妾听闻淳常在近日总去御花园喂鱼..."话音未落,喉间不自觉地吞咽。
"下月十五皇上在碧桐书院设宴,"曹贵人指尖划过淳儿新得的翡翠长命锁图样,"若淳常在宴后突发惊风之症,安氏的安神香囊便是现成的罪证。"
年世兰忽将药粉打开,镜中姣好面容霎时蒙上阴鸷:"吩咐内务府,把安陵容宫中领的银丝炭全换成浸过苦杏仁的次品!"
“嫔妾听闻,安氏近日总往御膳房讨牛乳茶...”曹贵人又继续说道,屋里的三个人很有默契,颂芝退下去安排下面的事,曹贵人也借口温宜公主午睡要醒了,离开了翊坤宫。
曹琴默垂首退出翊坤宫,指尖无意识着腕间红麝香珠串。夜风掠过游廊时,她忽然驻足凝望琉璃瓦上晃动的宫灯,灯影在她瞳孔里碎成无数跳动的火星——像极了那年温宜高烧时,年府嬷嬷端来的药碗里浮沉的炭渣。
指腹抚过珠串第三颗的刻痕,那里黏着安陵容香囊里的白矾粉末。她想起今晨温宜攥着安陵容绣的布老虎说"姨姨香香",童音甜糯得让她脊背发寒。若那香囊真成了罪证,保不齐华妃会顺势将温宜的惊风症归咎于她这个生母照料不周。
石阶缝隙里钻出的夜来香幽香,竟与安陵容前日赠的安神香如出一辙。曹琴默猛地掐断花茎,汁液染得指甲青紫。这局棋她早被架上危墙,今日献策时安陵容绣缎上的万寿菊纹路,分明是太后最爱的花样——那贱婢竟己搭上寿康宫的船?
更深漏断时,她将华妃赏的药粉埋进翊坤宫花盆底。土里混着前日从安陵容处讨来的驱虫香灰,两相消解毒性最妙。月光映出她唇畔冷笑:年世兰怕是忘了,那年端阳节赏的雄黄酒,正是用这朱砂药瓶盛的。
次日,御花园紫藤架下。
暮春的紫藤花瀑垂落如帘,安陵容指尖拂过缠着白矾粉的丝绦,看曹琴默的影子在花影里碎成摇摆的光斑。
"曹姐姐可闻见这紫藤香?"她掐断一截花枝,汁液染得指甲青紫,"我新制的香囊里添了安神木樨,最宜给温宜公主挂在枕边。"
曹琴默捻着红麝香珠串的手顿了顿。那香囊上绣的婴戏图针脚,竟与她偷偷给温宜缝制的肚兜纹样分毫不差。
"安妹妹的手艺越发精进,倒像是把各宫主子的喜好都琢磨透了。"曹琴默将珠串绕回腕间,第三颗红麝香珠的刻痕正对着安陵容袖口—。
安陵容忽折下一枝花:"姐姐可知华妃娘娘昨儿夸赞温宜聪慧?说公主眉眼肖似...己故的贤亲王幼子。"她刻意咬重"己故"二字,满意地看到曹贵人耳后渗出冷汗——当年贤亲王满门被诛,恰是年羹尧监斩。
“妹妹听错了吧?”曹贵人有些慌乱,但还是故作镇定,
"这香囊芯子填的是南海沉香。"安陵容轻按囊中暗格,白矾粉随动作簌簌渗入夹层,"听说华妃娘娘赏姐姐的红麝香珠,最怕遇着南海沉香的蒸汽。"
曹琴默骤然攥紧珠串,指节发白。她怎会不知?红麝香遇沉香会诱发小产之毒,而华妃上月刚"赏"了她助孕汤药。
曹琴默终是接过香囊,却将珠串遗落在石凳上。安陵容抚着珠串第三颗的凹痕——那是她早命菊青用铁锥刻下的暗号,凹痕里还黏着华妃今晨赏的玫瑰胭脂。
紫藤花影渐暗时,曹琴默的声音混着夜风飘来:"安妹妹可知,御膳房新进的牛乳茶...最忌与白桃同食。"
“多谢姐姐提醒,妹妹从今日起,不爱喝牛乳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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