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三日苦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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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三日苦读

 

县试在即,时光如白驹过隙。苏明远将自己完全封闭在墨香居的小房间内,开始了最后的冲刺。

窗外的世界仿佛与他无关,只有那一摞摞古籍和他相伴。《论语》、《孟子》、《大学》、《中庸》——这些在另一个时空中他曾经研究过的典籍,如今却需要以全新的方式去理解和掌握。

他点亮油灯,摊开宣纸,开始练习八股文。这种文体对他来说既熟悉又陌生——熟悉在于他对其结构和历史演变有着深入的学术了解,陌生在于他从未真正按照这种格式去创作过。

"破题、承题、起讲、入手、起股、中股、后股、束股..."他在心中默念着八股文的结构,手中的笔却迟迟不敢下落。

在现代的学术研究中,他习惯了自由的论述方式,习惯了批判性的思维。但八股文要求的是严格的格式、规范的表达,以及对圣人之言的绝对服从。这种转换,比他想象的要困难得多。

第一日的午后,客栈来了几位同样备考的书生。掌柜的介绍说,他们都是附近州县来参加考试的读书人,各有所长。

其中一位年长的考生引起了苏明远的注意。此人约莫西十来岁,面容憔悴,眼中却有着一种特殊的坚毅。在闲谈中,苏明远得知他叫王生,己是第五次参加县试。

"王兄,"苏明远忍不住问道,"屡试不第,可曾想过放弃?"

王生苦笑一声,摇了摇头:"放弃?家中老母年迈,妻儿嗷嗷待哺,若不中举,如何养家糊口?况且,这么多年的苦读,若就此放弃,岂不是前功尽弃?"

他的话音中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执着,让苏明远心中震动。在那个遥远的现代,失败者总有其他的选择和出路。但在这里,科举几乎是寒门子弟唯一的上升通道。失败,意味着一生的困顿和家族的沉沦。

"再说,"王生继续道,"每次考试,我都觉得自己有所进步。文章比从前更加圆熟,对经典的理解也更加深入。或许这一次,就是我的时候了。"

苏明远看着他那双充满希望的眼睛,心中涌起复杂的情感。这种在绝望中仍然坚持希望的精神,让他既敬佩又心酸。

"王兄的坚持,令人敬佩,"苏明远真诚地说道,"相信这次一定能够如愿。"

王生点点头,然后拿出自己的文章给大家品评。那是一篇解析《论语》中"学而时习之"的八股文,结构工整,用典精当,文笔虽不算华丽,但透着一种朴实的力量。

"文章虽好,"另一位年轻的考生评价道,"但似乎缺少一些新意。考官们每年都要看无数类似的文章,若不能别出心裁,怕是难以脱颖而出。"

这话说得王生脸色一变,眼中闪过一丝不安。苏明远看在眼里,心中暗自思考。

确实,王生的文章虽然规范,但过于中规中矩,缺乏亮点。而那位年轻考生的话,虽然尖锐,却也不无道理。在激烈的竞争中,仅仅做到规范是不够的,还需要有所创新,有所突破。

但这种创新又是有限度的。在科举这个框架内,过于标新立异会被视为离经叛道,而太过平庸又会被埋没在茫茫文海中。如何把握这个度,正是苏明远需要仔细考虑的问题。

夜深了,其他考生都回房休息,苏明远独自在房中继续苦读。他拿起《孟子》,翻到"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这一章,仔细揣摩着其中的深意。

在现代的学术研究中,他曾经从社会学、哲学、政治学等多个角度分析过这段文字。但现在,他需要从一个古代考生的角度去理解它,需要按照当时的注疏传统去阐释它。

这种思维方式的转换,让他感到既新奇又困扰。他的现代学术训练告诉他要保持批判性思维,要敢于质疑权威,要提出独立的见解。但科举的要求却是要尊崇传统,要按照既定的框架去思考问题。

"或许,"他在心中想道,"我可以在传统的框架内,融入一些新的理解。既不离经叛道,又能展现出自己的思考深度。"

带着这种想法,他开始练习八股文的写作。破题要简洁有力,承题要承上启下,起讲要引出主旨...每一个环节都有着严格的要求,容不得半点马虎。

第二日的清晨,苏明远的眼睛己经布满血丝,但精神却异常亢奋。他发现自己正在逐渐适应这种文体,逐渐找到了在传统框架内表达自己思想的方法。

上午时分,王生来敲门,邀请他一同讨论学问。

"苏兄昨夜苦读到何时?"王生关切地问道。

"约莫三更时分才睡,"苏明远如实回答。

王生摇摇头:"这样下去,身体怕是吃不消。考试不仅考学问,更考体力和精神。若是把身体拖垮了,再好的文章也写不出来。"

这番话提醒了苏明远。他想起刘禄老者的叮嘱,考试是一场综合性的挑战,需要全方位的准备。

"王兄说得有理,"苏明远点头道,"只是时间紧迫,不敢有丝毫松懈。"

"松懈倒是不必,但也要劳逸结合,"王生笑道,"不如我们今日一同温习,互相切磋,既能提高效率,又能避免闭门造车。"

苏明远欣然同意。他发现,与王生这样有经验的考生交流,确实能够学到很多书本上没有的东西。

他们先是讨论了几道经义题目,王生虽然文笔不算出众,但对经典的理解却颇为深入,尤其是对各家注疏的掌握,更是令苏明远刮目相看。

"苏兄的见解确实新颖,"王生在听了苏明远对某段经文的解释后说道,"但有些地方似乎与朱夫子的注疏不太一致。在考试中,最好还是以朱注为准,不要过于标新立异。"

这番话让苏明远有些意外。朱熹的注疏虽然影响深远,但在学术研究中,不同的解释应该是被鼓励的。然而在科举考试中,似乎更注重对权威观点的服从。

"王兄的提醒很及时,"苏明远若有所思地说道,"看来考试与学问,确实有所不同。"

"正是如此,"王生深有感触地说,"学问可以百花齐放,但考试却有固定的标准。想要中举,就必须按照考官的期待来写文章。这虽然有些无奈,但却是现实。"

这种现实让苏明远感到些许压抑。但他也明白,既然选择了科举这条路,就必须遵守这条路的规则。个人的学术理想,或许要暂时让位于现实的需要。

下午时分,他们又练习了策论写作。这种文体要求考生针对时政问题提出自己的见解,相对来说给了更多发挥的空间。

苏明远在这方面显示出了明显的优势。他对历史的深入了解,对政治制度的理解,都让他能够提出一些具有前瞻性的观点。

"苏兄的策论确实出色,"王生由衷地赞叹道,"见解深刻,论述有力,比我强出许多。"

但苏明远却在王生的赞扬中听出了一丝担忧。他的观点虽然具有前瞻性,但会不会过于超前?在这个保守的时代,考官们能否接受这样的思想?

第三日,距离考试只剩下两天时间。苏明远的备考进入了最后的冲刺阶段。

这一天,他主要练习诗赋创作。这是他相对最有把握的部分,现代的文学素养在这里能够得到较好的发挥。

但他很快发现,古代的诗赋有着严格的格律要求,与现代的自由诗歌完全不同。每一个字的平仄,每一句的对仗,都必须精确无误。

"格律如枷锁,束缚了诗歌的灵魂,"他在心中感叹道。

但随着练习的深入,他又发现格律的约束中蕴含着一种特殊的美感。在严格的限制中寻找表达的空间,在规范的框架内展现个人的才华,这或许正是古代诗歌的魅力所在。

夜晚时分,苏明远独自坐在房中,整理着三天来的学习心得。他发现自己正在发生一种微妙的变化——从最初对科举规则的排斥,到逐渐理解其合理性;从坚持现代的学术理念,到学会在传统框架内寻找表达空间。

这种变化让他既兴奋又不安。兴奋的是,他正在逐渐适应这个时代的要求,掌握了在这个体系内成功的方法。不安的是,他担心这种适应会让自己失去某些重要的东西。

"这只是策略,"他在心中告诉自己,"为了在这个时代生存下去,必须学会适应。这并不意味着要放弃自己的理念,只是暂时的妥协。"

但这种自我安慰却显得有些苍白。他想起了王生那双充满希望却略显茫然的眼睛,想起了自己在讨论中越来越谨慎的表达,想起了那些被他刻意压制的"不合时宜"的想法。

或许,适应就是这样开始的——在不知不觉中接受规则,在潜移默化中改变思维,在理所当然中失去自我。

三更时分,苏明远终于合上了书本。明日就要进入考场了,该准备的都己经准备好了。剩下的,就看他能否在那个狭小的号舍中,发挥出自己应有的水平。

他吹灭油灯,在黑暗中躺下。窗外传来夜更的声音,悠远而空灵,仿佛在诉说着无数读书人的梦想与现实。

在梦境中,他看到了两个自己——一个穿着现代服装,在图书馆中自由地研究学问;另一个身着古代长袍,在昏暗的号舍中按照既定的格式写着文章。

两个自己对视着,眼中都有着复杂的情感。是妥协,还是成长?是失去,还是收获?

这个问题在梦境中飘荡着,没有答案,只有那夜风中的悠长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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