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安十西年·春·徐府暖阁
鎏金手炉煨着龙涎香,徐黄氏捏着欢儿的指尖,目光落在她鬓边新染的茜草色上:“嫁去汪家这两年,可瘦了不少。”她指尖拂过欢儿腕间的银镯子,那是出阁时自己亲自戴上的,如今却松松地晃着,“想吃什么只管告诉厨房,莫要委屈了自己。”
欢儿望着母亲鬓角的银丝,喉间忽然哽住:“女儿每日用膳,总想起府里的红烧肉……”话未说完,却见母亲目光凝在墙上的字帖上——那是珊瑶临出嫁前写的《女戒》,笔锋凌厉如刀,“贞静清闲,行有法则”八字在春光下泛着冷意。
徐黄氏轻轻叹息:“这孩子……虽不是亲骨肉,到底养了十七年。你记恨她娘可儿是情理,却不该迁怒于她。当年你和她求我留可儿全尸,如今倒容不得她了?”
“母亲!”欢儿猛地抬头,帕子绞得变了形,“不是女儿容不得她,是她……”她忽然咬住唇,望着窗外侍立的丫鬟,压低声音,“是她在婚船上百般折辱女儿!”
“折辱?”徐黄氏挑眉,指尖叩了叩手炉,“她一个奴籍义女,能如何折辱你这正经主子?”
“’在婚船上吃什么喝什么都是她说了算!”欢儿的声音因激动而发颤,“用膳时必上豆芽炒鸭脯,明知我见不得禽类,偏说‘鹅鸭乃六畜之首,当家主母岂可不尝’!还有那泥鳅羹,腥气熏得我夜夜作呕……”
“放肆!”徐黄氏猛地拍案,手炉盖蹦起半寸,“她竟敢拿捏你的膳食?还当自己是咱家的嫡出小姐?”
“何止膳食……”欢儿解开发髻,露出耳后淡红的指痕,“连我穿什么衣服,哪些人该打赏都是她说了算’!”
徐黄氏的指尖顿在欢儿眉心朱砂痣上,忽然压低声音:“你这般怕她,莫不是……有把柄落在她手里?”她盯着欢儿骤然发白的脸色,“可是婚前与外男……”
“母亲明鉴!”欢儿“扑通”跪下,膝盖磕在青砖上,“女儿守身如玉一向都很规矩!”
“莫不是你偷了家里的银钱,让她盯上,这儿不是什么大事?”
徐黄氏忽然抓住欢儿手腕,羊脂玉镯硌得她发疼。
“你弟弟!”
“只是……只是当年周嬷嬷说弟弟的药引子需换南海珍珠粉,女儿、女儿一时糊涂……”
“住口!”徐黄氏的银簪“刺破”欢儿额头皮肤,东珠坠子砸在她眼皮上,“这种话也是你能说的?”
她猛地捂住欢儿的嘴,望着窗外掠过的丫鬟身影,冷汗浸透了袖口,“这种事你提都不准提?你当有司衙门是我和你老子开的。”
欢儿的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泪珠滴打在衣襟上。
她忽然想起婚船上珊瑶展开的账册,自己竟然还想过去做奴婢似的,跪下称珊瑶做小姐,当着嬷嬷们面给自己掌嘴……
“张嬷嬷说闹不好海盗就是……”
“够了!”
徐黄氏扯过绣绷,银针狠狠扎进莲心。
“她若真通海盗,当年何必把自己从嫡女作践成奴才?”
绣绷上的血珠洇开,像朵垂死的红梅。
“看来你们姐妹两就不能在一起,待她回来,我便求你父亲认她作庶女,给份厚嫁妆打发了——她纵有天大的本事,失了清白之身,又能掀起什么浪?”
欢儿望着母亲腕间的玉镯,那是珊瑶及笄时亲手给徐黄氏戴上的,如今却在春光下晃出冷意。她忽然福身,帕子掩住眼底的复杂:“母亲英明……”
“英明?”徐黄氏忽然冷笑,银簪“哐当”坠地,“我英明何在?亲生儿子被人毒死,养了十七年的女儿是奴才的种,亲生女却被教成了见人就怕的奴才!”她猛地抱住欢儿,眼泪滴在她发间,“我的儿,是母亲对不住你……”
暖阁外,梨花落在珊瑶旧居的窗棂上,恍惚间似有算盘声从记忆深处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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