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玉螺坊出来后，方雪舟说，“弟妹太冲动了，玉黛从小生活在玉螺坊，赌艺非一般人能比。”
崔玉锦一个闺阁女子，和玉黛比赌艺，上赶着找死。
崔玉锦笑笑，“我知道自己赢不了她。”
“那你还-”
“所以我将赌局安排在了两日后。”
方雪舟不明白，“两日后有什么特殊？”
崔玉锦一笑。
文和十三年，玉螺坊发生了一件大事。
玉螺坊失火。
偏偏那日，有位宫里的贵人也在玉螺坊消遣，突遇大火，差点被困火场。
后来，玉螺坊关门避祸，停了很长时间，等到太后寿宴的时候，才重新开张。
崔玉锦想利用那场大火，得玉黛一个天大的人情。
而与她立下赌局，是她光明正大进入玉螺坊的机会。
崔玉锦跟方雪舟说，她得了个小道消息，知道玉螺坊两日后会出事。
“有人要在玉螺坊生事，我去了，若是赶上，帮了忙，玉黛自然会解除赌债。”
她说过的，玉黛讲理。
方雪舟只觉得她胆大。
“若是有丝毫纰漏，性命难保。”他很不赞同，“弟妹太冒险了。”
“从来富贵险中求。”崔玉锦温声细语，“这一点，表哥不是比我更懂吗？”
西出阳关，凶多吉少。
方雪舟千里奔赴西域，比她更豁得出去。
方雪舟失笑，“弟妹这话，倒也不错。”
他背着手，语气悠然，“既如此，我便帮弟妹好好布置一番，将此事做的更稳妥些。”
崔玉锦求之不得，俯身，“多谢表哥，等此件事了，我会给表哥重谢。”
方雪舟摇头。
他可不求崔玉锦的谢。
既是亲戚，自然互相帮扶。
崔玉锦回了府。
钟岱长久不归家，她又外出几次，院子里难免人心浮动。
以前钟岱也惹事，但不会惹这么大。
成了亲，就变了个样，下人之间渐渐都传，是崔玉锦八字不好，克夫。
蓝月听到了，将这话说给崔玉锦听，气得眼睛都红了，“这些杀千刀的，姑娘你为了姑爷忙得脚不沾地，他们不帮忙就算了，还嚼舌根败坏姑娘的名声。”
“咱们就不应该来上京，全是一群白眼狼！”
崔玉锦淡定用饭。
她又不打算在钟家耗一辈子，克夫就克夫，她不在乎。
如果以后能用这个理由和离，也未尝不好。
她无动于衷，蓝月气鼓鼓，明显不甘心，崔玉锦见她像个鼓胀胀的牛肚子，问，“就这么生气？”
“当然生气，他们败坏了姑娘的名声。”
“好。”崔玉锦说，“为了让你不生气，这事我也得计较计较，你去把院子里的人都叫过来！”
蓝月不明所以，但是听话，很快将下人聚集在院子里。
崔玉锦用过了饭，擦了擦嘴，出了门。
她站在台阶上。
下人们不明所以，面面相觑，春芽和秋霜站在首位。
崔玉锦问，“知道叫你们来做什么吗？”
下人们齐齐摇头。
崔玉锦看着春芽和秋霜，“他们不知道，你们知不知道？”
春芽也摇头，秋霜回，“不知道。”
崔玉锦也没指望她坦白。
“我不说废话。”崔玉锦向前一步，抬高声音，“今天把你们叫过来，只交代一句，你们是我院子里的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不好了，你们想好，难。”
“我是乡野粗妇，不懂上京城的规矩，你们是府里的老人，主子落难，奴仆发卖，想必见过的不少，不用我一一举例。”
院子里鸦雀无声。
春芽眼神诧异，不明白崔玉锦怎么突然发这么大火，入府至今，她一首好脾气。
她偷看了秋霜一眼，秋霜垂眉不动。
“这院子在传什么流言，你们应该都听过了，我现在呢，给你们一个机会。”
崔玉锦从袖中掏出一个荷包，“这里面是二十两银子。”打开让众人看清，然后递给蓝月。
蓝月点头，接过悬挂在门廊。
无人知道崔玉锦玩什么花样。
崔玉锦说，“我把银子挂在这儿，谁若是想要，写出流言传播者，字条放进去，二十两银子拿走。”
“写错了也没关系，只要你们知道什么，都可以拿消息来换银子。”
这是……告密？
春芽瞪大眼，秋霜也突然抬起头。
崔玉锦面容沉静，“早日揪出院子里的蛀虫，阖院安定，对你我都好。”
“我不强迫，各位自己斟酌。”
说完，崔玉锦进屋，蓝月紧随其后。
门关上，院子里仍旧无人出声，倒是枝头的夜莺，突然鸣叫一声。
明月当空。
春芽关上窗户，回头说，“没人过去。”
秋霜不说话。
春芽坐在床上，看了她一眼，秋霜说，“你看我做什么？”
“没什么。”春芽说，“只是在想，会不会真有人去告密。”
一等大丫鬟，一个月不过一两月例。
二十两，是笔巨款。
重赏之下，一定有人心动。
秋霜低头整理床铺说，“流言之所以是流言，就是没有源头，二少夫人不会得到答案。”
“可是，这样以后大家是不是都不敢乱说话了？”春芽问。
秋霜动作一顿。
“肯定会这样。”春芽躺在床上，喃喃道，“比如我，就不敢再乱说了。”
丫鬟们是同僚，也是对手。
一等大丫鬟都有名额，下去一个，补一个。
谁也不知道他人心中怎么想。
何况崔玉锦这个方法不记姓名，只一个字条，就能得二十两银子，有心恶者，还能趁机陷害对手。
秋霜语气冷冰冰，“二少夫人这样，大家互相攻讦，院子里以后没得安宁。”
春芽没说话。
她年纪虽然小，但是家生子，府里的弯弯绕绕她娘早就教过她。
她想，也许二少夫人要的就是院子里乱起来。
乱起来，才好换人。
“不管了。”她说，“要是二少夫人想把我换了，我就去别处当差，反正我不是非赖在二少爷这里。”
秋霜闻言面色一僵。
别人都有去处，但她没有。
她是方氏当初选的人，生死都跟钟岱绑在一起，崔玉锦若是鼓动钟岱不要她，她只能出府。
秋霜脸色灰白。
她没想到，崔玉锦会这么狠，想出这么个主意。
门廊上悬挂的那个荷包，坠着紫色的流苏，夜里风大，流苏飞扬，秋霜觉得那像自己漂浮无根的命，被别人紧紧攥在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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