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8章 监区的酒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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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8章 监区的酒香

 

>监狱劳动车间,弥漫着为外单位代工的低档白酒的浓烈气味。

>袁兴茅被安排在包装流水线末端,负责检查瓶盖密封。

>刺鼻的酒精味混杂着劣质香精的气息充斥空间,其他犯人早己麻木。

>袁兴茅却突然停下机械的动作,鼻翼剧烈翕动,浑浊的眼珠里闪过一丝异样的光亮。

>他猛地抬头,像猎犬般捕捉着空气中一丝极其微弱的、异于常轨的气味线索。

>“不对…”他嘶哑地低语,不顾看守呵斥,踉跄站起,循着那丝若有若无的气息溯源,

>最终停在车间角落一桶敞开的基酒前,他深深吸了一口,斩钉截铁:

>“窖池…上层温度高了至少两度!这酒…有糊味底子,废了!”

>负责记录的狱警笔尖一顿,默默在“异常行为”旁添上一行小字:“指认基酒工艺缺陷,待核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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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狱劳动车间巨大的铁皮顶棚下,日光灯管发出嗡嗡的、令人昏昏欲睡的噪音。空气粘稠滞重,弥漫着一股浓烈到刺鼻的混合气味——劣质食用酒精的冲劲儿、廉价香精模拟出的虚假花果甜香、还有塑料瓶盖和纸箱散发出的工业气息。这气味霸道地钻进每一个毛孔,熏得人头疼欲裂。

长长的流水线像一条金属巨蟒,缓慢而不知疲倦地向前蠕动。传送带上,廉价的透明玻璃酒瓶鱼贯而过,灌装着同样廉价、供低端市场的勾兑白酒。犯人们穿着统一的灰蓝色囚服,如同流水线上的零件,麻木地重复着简单的动作:贴标、装箱、封带。眼神空洞,动作僵硬,仿佛嗅觉早己被这日复一日的劣质酒气彻底摧毁。

袁兴佝偻着背,坐在流水线最末端的矮凳上。严重的腹水让他无法久站,这个检查瓶盖密封的岗位,己是照顾。他枯枝般的手指拿起一瓶瓶经过的酒,动作迟缓而机械。拧一下瓶盖,确认是否压紧,有无渗漏,然后放下。再拿起下一瓶。同样的动作,重复了不知几千几万次。浑浊的眼睛低垂着,看着传送带粗糙的橡胶履带一格一格地移动,仿佛那就是他生命最后流逝的刻度。刺鼻的酒精味和香精味如同实质的毒雾,包裹着他,侵蚀着他早己脆弱不堪的呼吸系统,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灼痛。但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死水般的麻木。癌痛在腹腔深处持续地、钝重地碾磨,与这恶劣的环境一起,将他推向更深的迟钝。

突然!

就在他拧开又一个瓶盖的瞬间,那枯死的、如同蒙尘古井般的鼻翼,毫无预兆地剧烈翕动了一下!紧接着又是一下!动作快而深,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本能的探寻。他那双一首低垂、浑浊无光的眼珠深处,像是被投入了一颗微小的火石,“嚓”地一下,迸发出一丝微弱却极其锐利的光亮!那光亮转瞬即逝,却像闪电划破死寂的夜空。

他拧瓶盖的动作彻底僵住了。干枯的手指停在半空,微微颤抖。他猛地抬起头,脖颈因长期佝偻而发出细微的咔哒声。他不再看传送带,不再看手中的酒瓶,而是像一头在腐叶堆中骤然嗅到猎物气息的老狼,浑浊的眼珠在浑浊的空气里急速地、锐利地扫视、搜寻。他的头颅以一种极其缓慢却异常专注的姿态左右微移,鼻翼持续地、高频地翕张,捕捉着空气中那丝极其微弱、转瞬即逝、却与这满车间浓烈劣质酒气截然不同的“异味”。

“不对……”一个嘶哑、干涩、几乎只有气音的词,从他干裂的唇缝间挤出,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确信。

“237号!干什么呢!动作!”流水线另一头的看守发现了他的异常,厉声呵斥。

袁兴茅却置若罔闻。看守的呵斥仿佛远在天边。他眼中只有那丝若有若无、却如同救命稻草般牵引着他的气味线索。他猛地用手撑住膝盖,试图站起。腹水的沉重和身体的极度虚弱让他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但他不管不顾,咬着牙,踉踉跄跄地离开了自己的工位,像喝醉了酒,又像一个梦游者,循着那缕几乎被淹没的气味,逆着流水线的方向,一步一步,摇摇晃晃地朝着车间深处走去。

“站住!袁兴茅!回去!”看守的呵斥声严厉起来,带着警告。

周围的犯人也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惊愕地看着这个平时死气沉沉、连咳嗽都压抑着的老头,此刻像着了魔一样在车间里跌跌撞撞地“游荡”。

袁兴茅充耳不闻。他佝偻着背,头却昂着,鼻子在空气中用力地探寻。那缕气息极其微弱,混杂在浓烈的劣质酒精和香精味中,如同大海里的一根细针。但他凭着几十年浸淫酱香酒、早己融入骨血的本能,死死地咬住了它。他走过堆满空瓶的角落,绕过散发着刺鼻油墨味的印刷机,最终,在靠近原料区的一个阴暗角落停了下来。

角落里,放着一个敞开的蓝色塑料大桶,桶壁沾着深褐色的酒渍。里面是半桶尚未勾兑、准备用于灌装的低档基酒。那缕异常的气息,正是从这里散发出来。

袁兴茅站在桶前,身体因为虚弱和激动而微微发抖。他深吸一口气,不是浅尝辄止的嗅闻,而是像一个真正的酿酒大师品鉴顶级原浆那样,深深地、长长地吸了一口气。浑浊的酒气涌入鼻腔,劣质酒精的刺激感依旧强烈,但在那浓浊的气息之下,一丝极其细微、却无比清晰的焦糊味,像一根烧红的细铁丝,瞬间烫伤了他敏锐的神经末梢!

他浑浊的眼睛骤然亮得惊人,仿佛回光返照。刚才的迷茫、恍惚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冷酷的、斩钉截铁的权威感。他猛地转过身,对着闻声赶来的看守和记录狱警,声音嘶哑却异常清晰、笃定,每一个字都像钉子一样砸在车间的嘈杂之上:

“这桶基酒!源头窖池…上层发酵温度!高了!至少高了两度!”他枯瘦的手指用力指向那敞开的蓝色塑料桶,指尖因用力而颤抖,“闻到没有?!这底子里的糊味!盖不住的!升温太快,酒醅烧包了!这酒…废了!勾兑再多香精也遮不住那股子火燎的邪味!只能倒掉!”

车间里瞬间安静下来。流水线的噪音、犯人的低语、看守的呵斥,似乎都被按下了暂停键。所有目光都聚焦在这个形销骨立、穿着囚服的老头身上。他佝偻地站在劣质基酒桶前,浑浊的眼睛却亮得灼人,身上竟散发出一种久违的、不容置疑的、属于一代酿酒宗师的凛冽气场。

负责记录的年轻狱警拿着记录本,笔尖悬停在“237号袁兴茅,擅自离岗,干扰劳动秩序”那一行字后面。他看着袁兴茅那异常笃定、甚至带着一丝怒其不争的严厉眼神,又看了看那桶散发着浓烈酒精味的基酒,犹豫了。

几秒钟的沉寂后,狱警的笔尖落下,没有立刻写下处罚决定。他在“干扰劳动秩序”的后面,极其迅速地添上了一行更小的、几乎难以辨认的备注:“指认基酒存在工艺缺陷(窖池上层温度过高导致焦糊底味),待核查。” 写完,他合上记录本,深深地看了一眼重新佝偻下去、剧烈咳嗽起来的袁兴茅,眼神复杂。

那股因愤怒和本能而短暂燃起的火焰,如同被骤然抽去了柴薪,瞬间熄灭。袁兴茅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整个佝偻的身体都在颤抖,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他扶着冰冷的墙壁,喘息着,刚才那洞穿一切的精光从他眼中迅速褪去,只剩下更深的疲惫和一片荒芜的死寂。他慢慢地、一步一步地、拖着沉重的腹水和被抽空的身体,蹒跚地走回自己那个流水线末端的矮凳。刺鼻的劣质酒气重新将他包裹。

车间里,传送带再次开始转动,噪音依旧。只是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刚才那瞬间爆发的、关于一桶劣质基酒命运的、荒诞而尖锐的裁决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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