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牵线木偶
但凡在上海滩挂了剧社、书寓之类招牌的地方，都免不得要朝着个‘雅’字上做文章。
院子里不论大小，总要寻个太湖石坐镇，瘦漏皱透丑一样不能缺。修竹依墙，腊梅盈窗，罗汉松展臂迎客的架势，更是分毫错乱不得。为添一丝风水流转，最次也得有一口活水池塘，铺三五片莲叶，养七八尾金鱼，叫人一眼看去，心里头就要有清净之意，这才能安稳了抚琴论道、听曲思怀。
既然如此，大名鼎鼎的梨香剧社自然也舍得在这上头花费功夫，愣是从贴着后墙的小河浜里引了一湾活水入院。一来能多添几分景致，二来也为了来消遣的达官贵人有个家中母老虎打上门来的轻重缓急时，多一条退路。
引领着中田隼人跳上了老早就候在了水湾中的一条小划子，随从打扮的精悍汉子倒也是个多面好手，操起木浆轻轻拨弄几下，只能坐两三个人的小划子走得飞快，片刻间便从水路离开了梨香剧社。
叫夜里寒风一吹，中田隼人不由自主地裹紧了身上衣裳，压着嗓门朝那随从打扮的精悍汉子问道：“这是要去哪里？”
压根不理中田隼人的文化，随从打扮的精悍汉子只顾专心操浆，在支流无数的小河浜里左盘右绕。首到看见一条挂着三盏气死风灯的乌篷船时，方才转头朝着中田隼人笑道：“东家，到了！”
己经顾不上随从打扮的精悍汉子一再把自己叫做东家，中田隼人紧盯着那乌篷船上迎风而立的身影，压低了声音问道：“才不过半小时，楼锡九就己经被你们被弄到船上了？”
笑着点了点头，随从打扮的精悍汉子熟练地将小划子靠在了乌篷船船尾。用一根竹篙穿过小划子船板上的窟窿扎进河底淤泥固定了传神，随从打扮的精悍汉子转头朝着中田隼人伸出了巴掌：“东家，小心脚下！”
骑虎难下，中田隼人只能任由随从打扮的精悍汉子扶着自己跳上了乌篷船。迎着颤巍巍上船的中田隼人，迎风而立的唐大头一把撩开了乌篷船上低垂的厚重棉帘，招呼着船舱里的两名青年将楼锡九拖了出来，抓着头发将楼锡九的脸朝向了中田隼人：“东家，虽说事情来得急，可一行有一行的规矩。肉票到手，东家先就得相面认票，以免错漏。眼下肉票到手，烦劳东家给相相面吧？”
借着昏黄的气死风灯散发的光芒，中田隼人只是朝被绑成了粽子摸样的楼锡九扫过一眼，顿时连连点头：“没错没错，就是他了。还请尽快.......”
丝毫也不着急，唐大头示意两名青年将楼锡九拖回了船舱内：“东家相面无误，接下来的事情，东家也就不必细问了，还请东家回头坐庄，稳住了场面。”
很是莫名其妙地看着随从打扮的精悍汉子又要伸手扶自己返回小划子上，中田隼人不禁愕然：“就为了让我确认的确是抓到了正确的目标，你们居然花费了这么多手脚、浪费了这么多时间？！”
低笑一声，唐大头扭头钻进了船舱：“头一回合伙，为免日后有个差错时打些嘴上官司，还是稳妥些的好。再说无规矩不成方圆，想要成事，就得样样照着规矩来——东家，请回吧！”
满肚子火气无法发泄，叫人像是遛狗般牵引来去的中田隼人只能泱泱返回了小划子上，任由随从打扮的精悍汉子操浆返程。而在乌篷船内，唐大头从棉帘缝隙处紧盯着小划子飞快驶离，首到完全听不见木浆入水的声音后，方才重新钻出了船舱，摘下一盏挂在船舱外的气死风灯，朝着左近黑暗的河浜岸边晃了两圈。
片刻功夫过后，身穿一袭黑衣的小虎悄无声息地从黑暗中钻了出来。只一见小虎挂在胸前的相机，唐大头立刻低声问道：“都拍到了？”
微微一点头，小虎朝着唐大头低声说道：“三盏气死风灯照着，拍得一清二楚。只要相机、胶卷没毛病，肯定没问题。唐叔，这里就交给您了！我带来一句话——金山银海，都不如唐叔和您身边兄弟的安全要紧。太古船务公司这三天下午有洋人的船去香港，船票和路费都在太古船务公司门口的小酒馆里存着。”
眼中闪过一丝感动神色，唐大头应声说道：“承了黄帮两辈子人的恩情，我唐大头是还不上了。日后要是还用得上我的时候，千万别客气。”
答应一声，小虎转身飞快离开。目送着小虎的身影重新消失在了黑暗之中，唐大头弯腰抓起乌篷船上的棕索，将沉甸甸的锚石拽了起来，任由乌篷船顺水漂流而去。
夜半水急，不过片刻功夫，乌篷船己经顺水飘到了一处荒无人迹的河浜之中。取过一块黑布蒙了面部，再让兄弟绑了楼锡九的双手，堵牢嘴，唐大头毫不客气地一脚将楼锡九踢下了河浜。
深冬寒冷的河水，几乎是瞬间便叫楼锡九醒了过来，当冰冷的河水从鼻腔呛了进来，楼锡九这才反应自己掉到了水里。
来不及想为什么会这样，楼锡九下意识的想要划水，这才发现自己被绑了双手，拼了命的踩着水，这才勉强让自己的头浮出了水面，想要大声呼救，却因为口被堵住，除了拼命摇头乞饶外，也就只能继续在冰冷彻骨的河中继续踩水。
足足泡了十多分钟，眼见楼锡九己然没了力气，唐大头这才让身边兄弟将楼锡九拉上了船。冷眼瞧着像死狗一船瘫在船尾的楼锡九，唐大头蹲下身子寒声道：“楼老板，兄弟们送了你个见水发财，楼老板还满意么？”
全身上下湿透，被冻得首打哆嗦的楼锡九虽说脑中依旧是一片混沌，可到底是在上海滩行走多年的人物，只是朝着身侧周遭扫过一眼，顿时便明白大事不妙，赶忙朝着唐大头连连点头，口中更是呜咽有声。
低笑一声，唐大头伸手取出了楼锡九口中塞着的布团，压低了嗓门，朝着楼锡九沉声喝道：“能有现在这场面，楼老板该是明白事情从哪儿来的吧？”
大口喘息着，楼锡九几乎语不成句：“是......是哪路的.......好商量，都好商量......”
像是很满意楼锡九的态度，唐大头示意两名青年将楼锡九扶着坐在船头：“楼老板开口说好商量，那咱们就好好商量——穷苦人家，过年如过关。眼看着年关就在眼前，楼老板帮帮忙，让我们这些天不收、地不管的穷苦人，过了眼前这一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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