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竹沥蜡烛
“周太太您说笑了,我就是一个小小的秘书,哪能有那路路都通的本事呀。”口中说着,伍怡趁着摸牌的机会,悄悄对周太太眨了眨眼:“再者说了,拉了虎皮当大旗,这道理周太太该是懂的?”
瞬间明白她意思的周太太马上跟着笑了:“得,是我的错!打牌打牌!”
这边伍怡和几位太太们一边打牌,一边聊着南京路上又新开了什么铺子,百货大楼又进了什么新衣服,新香水,电影院最近又出了什么新电影,哪家咖啡店又出了什么好吃的下午茶糕点,再顺便埋怨一下自家男人天天在外面应酬,让她们呆在家里无聊死了。
另一边,皇甫夏也端着酒,朝着在一旁沙发区域或坐或站的男人走了过去。
一如厉鬼临凡,原本还聊得热火朝天的男人们,在皇甫夏走过来的档口,齐刷刷地闭上了嘴。脸上的笑容倒是丝毫不减,也全都举杯朝着皇甫夏点头致意,但却是再无一人开口说话。
干咳一声,皇甫夏正打算找个话头开口,一旁的伍怡却是头也不回地扬声说道:“来跑马场就是图个玩,一张马票半块大洋。不管是拉黄包车的苦哈哈,还是日进斗金的大老板,讲究的都是个以小博大、小赌怡情。今天没有跑马,老同学不妨跟诸位老板玩玩别的?”
瞥了一眼貌似专心摸牌的伍怡,再看看正朝着一众男人凑过去的皇甫夏,周太太很有些嘴碎摸样的接上了话头:“噢哟.......来跑马场寻开心倒是不错,就是这寻开心嘛......也有爱打牌的,也有爱喝酒的,也有爱钞票的,也有爱打相打的,就是不知道伍小姐你这朋友,爱的是哪一种?”
耳听着周太太的话音里夹枪带棒,皇甫夏不由得眉头一皱,眼睛己经朝着沙发上阴沉着脸端坐的周老板看了过去。
感受到皇甫夏的目光,阴沉着脸的周老板狠狠咬了咬牙,一口将杯中洋酒喝了个干净:“皇甫处长,上次的事情多有得罪,还请皇甫处长海涵啊!”
冷哼一声,皇甫夏一屁股坐到了周老板对面:“各为其主,没什么得罪不得罪的!”
冷哼一声,周老板顺势将空荡荡的酒杯放到了面前的桌子上:“那以后就各凭本事吃饭了!”
眉尖一立,皇甫夏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伍怡却是再次开口:“烦勿啦?几块铜钿的事情,争过来抢过去,闹得笑话一大堆,到现在还跟小孩子似的怄气?”
听见伍怡开口,方才还阴沉着面孔的周老板赶忙站起身子,快步走到了自己老婆身后,朝着伍怡露出了个笑脸:“打扰到伍小姐打牌,这倒是我的不是了!我给伍小姐赔罪!”
轻哼一声,伍怡顺手抚了抚周太太那的巴掌:“要不是我跟周太太聊得来,我才不乐意说起你们男人那点事情呢!不过就是你周老板的货叫人扣了,人也叫人抓了,你周老板也是在上海滩走了这许多年的老江湖,照规矩该打招呼打招呼,该托人情托人情,把人和货拿回来,不也就罢了么?非得要怄一口气,真金白银去请托日本人出头,到最后哪能?”
话一出口,周太太顿时心有戚戚地连连点头:“谁说不是呢?那么多大黄鱼送过去,也就把货拿回来七成,人还没回来。叫我说呀......还不如......”
很有些不快地哼了半声,周老板低声叫道:“生意上的事情,妇道人家懂什么?!”
把眼前码好的麻将轻轻朝前一推,伍怡微笑着抬眼看向了周老板:“噢哟......周老板这是在说我妇道长舌、搬弄是非了?那我可当真要谢谢周老板教训呢!”
双手连摇,周老板脸上都变了颜色:“哎呀.......就是借我几个胆子,我也不敢在伍小姐面前造次啊!今天是喝多了,当真喝多了,这才会口不择言,胡说八道!改天......不,就今天,伍小姐一定赏光,叫我.......”
轻笑一声,伍怡淡笑着打断了周老板的话头:“我可听说上海滩约人吃饭喝茶,提前三天为请、两天为叫,这一天......叫‘提’?”
眼看着自家男人被伍怡几句话拿捏得进退两难,周太太赶忙轻轻握住了伍怡纤细的巴掌:“噢哟.......伍小姐你是知道的,我家先生就是个早年间江北过来讨生活的,运气好赚了几块钱铜钿,看着是西装皮鞋穿着,人模狗样装着,可骨子里压根就不懂上海滩的这些规矩。伍小姐就不要捉弄他个乡下人了.......”
抽出被周太太握住的巴掌,伍怡顺势搂住了周太太的肩膀上,很是亲昵地靠在了周太太肩膀上:“哎呀.......周太太,玩笑都不行呀?你倒是当真心疼你先生呢?”
叫伍怡亲昵搂住肩膀,周太太受宠若惊:“这死鬼虽说又不中看又不中用,可到底是十几年夫妻。那就是用旧的汤婆子,再是掉漆损边,可总也是在被窝里搁着的。”
微微收了笑容,伍怡转眼看向了一脸尴尬的周老板:“过节过节,过去了就没关节,过不去就处处劫!周老板的生意,以后肯定还是要做的,我这老同学的差事,往后肯定也还是要办。那这过节......你们是打算过去呢?还是过不去呢?”
松开了周太太的肩膀,伍怡顺手捻起了一张精致的象牙麻将牌:“打麻将,明明是赢了,偏偏要叫个和牌,当真是......有意思。”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不仅周老板与皇甫夏己然心知肚明,就连在一旁或坐或站的诸多男人,也都纷纷开口附和:“伍小姐的见识当真高明!”
“和牌和牌,和为贵,和为赢啊!”
朝着伍怡拱了拱手,周老板转身走到沙发旁,抓起自己的杯子倒了满满一杯洋酒,双手捧着酒杯朝着皇甫夏低头说道:“皇甫处长,以往种种,都是我的不是,还请皇甫处长多多包涵!往后关节,更是少不得皇甫处长再三通融。”
只是稍一踌躇,皇甫夏也站起了身子,端着酒杯轻轻与周老板手中酒杯一碰:“过去多有得罪,改日专程向周老板赔罪!往后......有商有量,和气生财!”
酒杯轻触的脆响声中,两人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一众围拢在一起的男人也都哈哈大笑着捧场,言辞中尽是恭维赞美,气氛顿时热络起来。
朝着诸多男人扎堆的地方瞥了一眼,伍怡很是不屑地轻哼:“说起来是男子汉大丈夫,宰相肚里能撑船。可当真遇见了,全都是小肚鸡肠孩儿面,三份颜料开染坊——不理他们了,无趣!来,打牌!”
一众太太、夫人的应和声中,皇甫夏还没来得及回味一下刚喝下的洋酒独有的泥煤香味,其他几个男人己经纷纷举着酒杯凑了过来:“皇甫处长好酒量!”
“虽说是初次见面,可有件事情,倒是想向皇甫处长相询一二?”
举着刚刚添上了三分的酒杯应酬着,皇甫夏倒也就坡下驴,放低了身段与身侧男人交道应酬。聊得兴起时,香烟雪茄也是来着不拒,把个诺大的包厢熏得烟雾缭绕。
当房间里的烟味薰得同桌的王太太忍不住咳嗽起来后,伍怡略为不满地回头看了一眼。只这一眼,就让皇甫夏笑着赶紧按灭了自己手中的烟:“得,薰到我们的女士们了。要不,我们换个屋子聊吧,不然呆会回去可没好果子吃。”
这一句话成功地让大家也跟着笑了起来:“是了,刚刚只顾着我们自己开心,倒是把她们给忘了。换吧换吧!”
见大家这样说,伍怡倒是先开了口:“换什么换?跑马场一共就这几间包厢,早早就订了出去。明珠,去叫服务员弄几支好些的蜡烛点了辟烟,再把窗户开个小缝透透气。”
她这番话一说出来,在座的几位太太倒是有些好奇:“好些的蜡烛?是用那种香蜡烛吗?那种香味不会和烟味混到一起吗?”
“自摸!清一色!”伍怡摸到自己要的牌后,将面前的牌一一推倒。
在众位太太一迭声的告饶或是抱怨声中,伍怡浅笑着说道:“只要是素净些的蜡烛就可以,在我们周围点上几支,就可以把烟气给蒸走,薰不到我们当然,有香味的更好!”
伍怡这么一说,周太太倒是想起了什么一般开口道:“我记得这附近的慈静庵有个姑子做的蜡烛,还蛮好闻的嘞。”
听见她这么一说,王太太也记起来了:“对对对,我记得上次好像有人提过,说那个姑子会用竹子里的竹沥水,混和茉莉花、桅子花来熬蜡做蜡烛。”
“是的,那蜡烛点起来,除了花香,还有一股子竹叶的味道,闻起来还蛮清新舒服的。”周太太点头接道:“就是那蜡烛不太好买。说是做这个太费事,每年也就只能做出来那么几百支,上次我还是好不容易才抢了两支,到现家里还剩了一支舍不得点。”
听周太太说得神奇,牌桌上几位太太顿时都有了兴趣。
看她们这副模样,伍怡索性转头吩咐明珠:“去,跑一趟慈静庵,看看还有没有这个竹沥蜡烛卖,有的话,买几支回来。”
明珠应了一声就赶紧出去了。
休息室里的男人们这时也都很知趣地,随着皇甫夏一起灭了手中的烟,就算有那烟瘾正大的,也都打算等着明珠买回蜡烛再抽。
麻将又打了半圈后,明珠才匆匆赶了回来:“小姐,慈静庵的姑子说最近天气太冷了,几场冻雨下来,庵里的竹子都死了大半,实在是没办法做蜡烛,都己经断货好些日子了。想要的话,估计得等开春后,庵里长到两年的新竹遭了春露,才能再开始做了。还有.......”
正准备将手中的牌打出去的伍怡,看着明珠一副欲言又止的摸样,脸色顿时沉了下来:“说个话都吞吞吐吐的,是要背着谁呢?一点规矩都没有!”
朝着站在一旁的皇甫夏扫了一眼,明珠这才开口说道:“方才我去庵堂买蜡烛,进去的时候还好,可出来的时候.......有人问我是什么人,来庵堂做什么?”
只一看明珠目光所指,伍怡的脸色愈发的阴沉下来:“那你怎么说的?”
又是朝着皇甫夏扫了一眼,明珠的话音里带上了几分揶揄之意:“我还没来得及说呢,就有人过来跟拦着我的人嘀咕了几句,他们就让我走了。”
两句话说完,在场诸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到了皇甫夏的身上。
尴尬地咳嗽两声,皇甫夏赶忙放下了手中酒杯:“我去看看。”
看着皇甫夏大步走出包厢,周太太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上海滩呀.......当真是跟以往不一样了。不过伍小姐你也别生气,最近天气真的是太差了,做不成蜡烛倒也正常。回头我让人把我那支蜡烛给你送过去,你先试试,要是喜欢的话,开春时赶早派人来订就好。”
像是领了周太太岔开话头缓和氛围的情,伍怡微笑着开口道:“倒也没生气,只是觉得有些不凑巧罢了。不就是没竹子吗?回头开春了,我让人运些新鲜竹子过来。我倒是要看看,她那蜡烛是不是真如周太太你说的那般神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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